疾言厉色,叶书源越加恐惧,哭的更为厉害。
“你快说!这是谁给你的?!”夏如瑾整个人都在颤抖,眼里的血丝似是要暴起来一样,“是不是景秋给你的?是不是!”
巧儿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屋子里,只有孩子刺耳的哭声和夏如瑾的暴怒声。
不对!
这是她和邱承渝之间的信物,邱楚云不可能知道。
夏如瑾忽然想起,那日,邱承渝葬身火海那日,他身上是带着这只小海螺的!
一个令她恐惧的想法在心底油然而生。
莫非,他还活着?
“不可能,不可能……”夏如瑾难以置信的盯着叶书源脖子上那只物件,一把将它拽了下来,她放开了叶书源,眼里失了神,边摇着头边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 不可能,他死了,我亲眼看见他死了的,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她突然发出几声痴心的笑,“我真是疯了,竟然会想到他还活着,我真是疯了,疯了……”
她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望着手心里的东西,面容死寂,原本波澜汹涌的心却在此刻归于一片宁静。
叶书源趁机跑了出去,哭声越来越远,她也像听不见一样,独自陷在那些如同魔障一般的过往里。
曾经,她只是上海舞厅里的一个歌女,为了在这动荡的乱世活下去,即便尊严受到他人践踏,也要隐忍的承受。
——只是为了,能够安稳的在上海活下去。
夏如瑾最初想,自己所遭受的这一切,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
她本名恒瑾,是满清皇族,王府的五格格,她本该要比寻常人高一等,本该尊贵的活着。
她七岁那年,原本摇摇欲坠的大清再也抵挡不住这飘摇乱世带来的暴风雨,在一夜之间彻底倾塌覆灭。
那天夜里,火光照映整座皇城,夜色竟是比白天还要明亮。在洋人彻底攻入之前,阿玛和额娘便抛弃了王府里的其余人,只带着她偷偷的趁乱远离了那片她从未踏出过的旧土。
那时他们坐在南下的火车上,她抓着额娘的手问,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额娘轻轻搂着她小小的身子告诉她,会。
只是那时,她没有看懂额娘眼中那一丝苦涩和阿玛那一声无奈的叹息。
国已亡,家已灭。那时她不知道,他们不可能回去了。
自此,他们隐姓埋名,不再锦衣玉食,住处也从华贵的王府变成拥挤昏暗的房子。褪去原本的身份,他们和普通人一样,需要为了柴米油盐而劳碌奔波。
她偷偷躲在角落,看到额娘在街头为了一块钱而被别人辱骂,看到阿玛忍气吞声的挨着工头的鞭子。巷子里的孩子总是会无理由的欺负她,即便她一时气愤拿出自己曾经皇族的身份反抗,换来的却是一顿讥笑和辱骂。
他们原本是尊贵的福晋和王爷啊,为什么就要忍受那些毫无尊严的践踏?
额娘温柔的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叹道:“瑾儿,因为我们要生存。”
那一次,她才终于明白——
王权的统治已经结束,不会再有人再在他们面前卑恭俯首。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夏如瑾顺从了这种变故,她逐渐消磨自己身上的傲气,学会隐忍,就像额娘所说的,为了生存。
战乱频频不断,日子也愈发的难熬。为了二两米,夏如瑾去帮别人扫一天的马棚,为了充饥去菜市捡那些剩下的烂菜叶。她已经不再在乎那是否脏臭,比起那些饿死街头无人过问的人,夏如瑾觉得她还活着,就是一种幸运。
后来,她的阿玛却抛下了她和病重的额娘跟别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她运气好,在一条臭水沟里幸运的捡到了好几根新鲜的菜叶,想着可以煮点菜粥给额娘吃。可当她回到家,见到的只是悬挂在房梁上悄无声息的额娘,额娘蜡黄嶙峋的面庞上还挂着两行清泪。这个曾经雍容华贵的女人,如今却犹如枯槁般瘦弱,似乎只要风稍稍一刮,就能被吹走一样。
那年的立春,她只有十三岁,她独自一人站在额娘的尸体前哭了一夜。无尽的恐惧和悲伤自漆黑的夜里四面八方向她席卷而来,她刻意没有点灯,像是在黑夜锤炼自己一般,她永远记得额娘说的,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
那夜之后,她再也不觉得有什么事是难捱的过去的。
之后她没有任何眷恋的离开了那个地方,甚至没有将额娘的尸体从房梁上放下来。
后来,机缘巧合下,她被一个舞女收留,带到了上海。
舞女姓夏,她称呼她为夏姐。而舞女则叫她阿瑾。
舞女三十出头,一口的吴音,作风放浪不羁,整日画着妖艳的妆容早出晚归,回来总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有时还喜欢带各种各样的男人回家。她将舞女的家收拾的井井有条,为她做饭,在舞女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替她清理那些秽物。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舞女倒也喜欢她,常常给她买漂亮衣服和胭脂头饰,教她唱歌跳舞,并告诉她,长得漂亮又会唱歌跳舞的女人会得到男人的青睐。
她不明白,得到男人的青睐又如何?
舞女笑了,似乎在笑她傻。
舞女告诉她:“阿瑾,男人喜欢你,才会甘愿为你做一切事情啊!”
她毫不避讳的问:“所以你才会在那么多男人之间周旋是吗?”
舞女闻言一怔,突然笑了,笑的那一头卷发都在颤动:“阿瑾啊,这就是我的活法。”
她不理解。她也从未想过自己应该用一种什么方法活着,对她来说,连安稳都是一种奢望的话,那她还能奢求什么?
十六岁那年,舞女死了。
那天凌晨,她在隔壁舞女和男人的争吵声中醒来,内容大概是舞女想要取代那男人的妻子,男人不同意。
她躲在门后,听着隔壁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甚至还有东西摔碎的声音。那男人也由一开始的好言变成咆哮。
最后,一声枪响令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她透过门缝往外看,只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拿着枪和自己衣服,慌乱的夺门而出。他的额角似乎被什么东西砸破了,正留着血,还有身上和脸上,都是被溅的血渍。
那男人身上的血渍,是舞女的。
她推开那间虚掩的门,目光越过一地杂乱,看到仰躺在床上的舞女,舞女凹凸有致的身子一|丝|不挂,心口处的那个窟窿正源源不断的冒着血,口中的鲜血漫过她大半个面孔和脖颈,浸湿了她蓬乱卷曲的长发,染红了大片格纹床单。
她怔怔的站在门口,全身麻木。
舞女浑身抽搐了几下,最后望了她一眼,睁着眼睛再也没了声息。
她还是有些难过的。
三年以来,她和舞女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类似亲人的感情,她们之间,更多的只是这动荡的世道里相互的一个慰藉。
或许当年舞女把她从夜里的街头带回家的原因,正是因为太寂寞。
她凭着舞女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