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你。”
我站起来。
他拉住我。“难道我们没有感情?”
“那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像我这样的蚁民,我不大去想它。”
“小宝——但是你说过你爱我。”
“我说过吗,你记错了。”
“至少你说过你喜欢我。”他恳求,“小宝,想想清楚。”
“或许,在那个环境,在那个时候——而且你不是真的相信吧,你不是真相信我会爱上你吧?”我说。
他的脸色煞白。“小宝,你做戏做得太好。”
“那么下次别相信。”我笑一笑,“下次别相信女人。”
“我是爱你的。”他说。
我看着他一会儿,“我不认为如此,国泰,你自己恐怕也有点弄糊涂了,你并不爱我,你从来也未曾爱过我,这是事实。”
他看着我长久长久,然后别转身子走开。
我看着脚下的草地,青绿得可爱。在这种地方应该有人陪着散步至永恒,才不枉一生。
我开着赞臣希利回家。
再过一个月就开始下雪了。今年的雪有鹅毛般大。我呆着脸在教室往窗外看。读书就是这样好,无论心不在焉,板着长脸,只要考试及格,就是一个及格的人。
你试着拉长脸到社会去试一试。
这是一个卖笑的社会。除非能够找到高贵的职业,而高贵的职业需要高贵的学历支持,高贵的学历需要金钱,始终兜回来。
一个案件跟着另外一个案件。我背得滚瓜烂熟。中国人适合念法律,我们自幼太熟习背诵课本,并不求解释。法律文法自成一家,不背熟还真不成功。
但是这雪,多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圣诞假期快要来临,剑桥并不时常下雪,今年真是例外。
我的寂寞在心中又深印一层。我忍耐孤寂的本事是一流的。日出日落,年始年终,从来没有两样。
我到底有没有恋爱过呢?
那时候我与韩国泰去看电影。坐在小电影院里看喜剧片,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一场放完休息的当儿有女郎捧着盘子来卖冰淇淋。韩国泰老是买一杯奶油覆盆子给我,我吃得津律有味,忽然感动了,只觉得幸福,我问韩国泰:“我们结婚好不好?”
韩国泰微笑。
然后电影散场,走出戏院,被冷风一吹,我便完全忘记这件事。谁说我恋爱过?我不认为我有。
但是我留恋那一刻的温馨,所以我说韩国泰早已得到他要的一切,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终于下课了,我脱下黑色短袍,放进更衣室的小铁柜。披上大衣,出门。
男同学对我吹口哨,大声嚷:“喂,保护野生动物,勿穿皮裘!”
我转头笑一笑。
我走到停车场。赞臣希利旁边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我的心一跳。
一个男人打开车门下车,黑色的凯丝米大衣。黑色“宝勒”帽子。
勖存姿。
我不由自主地呆住,百感交集。
四个月了。我终于见到他,他来看我了。
我哽咽,镇静自己,然后开口:“勖先生。”
“小宝。”他微笑。
很奇怪,我自动走过去双手绕着抱住他的腰。头靠紧他的胸。他的衣服穿得很厚,我听不到他心跳动,但是那种无限的安全感流入我胸腔。
他轻拍我的肩膀:“小宝。”
我放开他,端详他的脸,他气色非常好。
“功课如何?”
“很好。”我答。
“我知道你是个好学生,我只希望聪慧与聪恕可以像你。”他夸奖我。
我微笑,我问:“坐我的车,嗯?好不好?”
存姿凝视我。“叫我如何敌得过你这种恳求?”他坐进我的赞臣希利。
勖存姿真是一个男人,他并没有问:那间屋子还好吗?这部车子还好吗?辛普森太太尚可以吗?没有。
他不是这种小家气的人。他只是问:“你的功课可好?”
我从心里倾佩他。
我把车子开得很当心,缓缓经过雪路。
勖在我身边幽默地说:“有老同车,特别当心。”
我笑。“别来这一套,你不见有那么老。今天你总要在我家吃饭。我们喝“香白丹”,我存着一瓶已经多月。你如果告诉我没有空,我就把这辆车驶下康河,同归于尽。”
勖长长吹声口哨:“这真是我飞来艳福。”
我又再微笑。他真懂得给我面子。我这个人是他包下来的,然而他说得好像他尚欠我人情。
我看他一眼。笑笑。
“你的头发长了。”他说。
“是的。每星期我到维代沙宣去打理头发。要开车落伦敦呢,剑桥简直是乡下地方。”
“但大学是好大学。”
“世界上最好的。”我笑答。
我们像久未见面的老朋友,自在舒适,我也觉得奇怪,我们当中仿佛一点儿隔膜都没有,我可以推心置腹地把一切细节都告诉他。
他说:“小宝,想想看——世界上最好的,你应该骄傲,至少你将会拥有世界上最佳学府的文凭。”
“你太褒奖我,勖先生。”我笑说。
我一直叫他勖先生,我喜欢这样叫他:勖先生。
“看到你很高兴,小宝。”
“我也一样。”忽然我说,“我等了你很久,你很忙是不是?忙你的事业,忙你的家庭。”
“不,我并不是很忙。”勖存姿说。
我转头看着他。家到了,我停好车子。
“你的车子开得很好。”
我笑一笑。“我在你眼中,仿佛有点十全十美的样子呢。”
我们进屋子去。
辛普森显然早已得到消息,立刻捧上白兰地,我喝一杯热茶,坐在图书室陪勖存姿。
我说:“你一定要听我这张唱片,我找很久也找不到,是这次回香港买了下来的。”
我非常兴奋,摇撼着他的手臂,他微笑地看着我。
“你听不听地方戏曲?”我问他,“你喜欢吗?”
“你听的是什么?昆曲、京戏、弹词、大鼓?”他含笑问,“粤剧?潮剧?”
“不,”我笑,“猜漏一样。绍兴戏。听听看。”
他又笑。喝一口白兰地,很满足的样子靠在丝绒沙发里,手臂摊得宽宽的。
我们两个人都在笑,而且笑得如此真实。大概是有值得开心的地方吧。以前有一首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