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全都围过来劝慰着她。吉祥向来胆小,生怕两边冲突上,一会儿拦着阿秀,一会儿又抱住果儿,一边又害怕这里的吵闹会引来管院娘子,只来来回回在通铺间的狭小过道上打着转。
一片混乱中,谁都没注意到,引起这场骚动的主角,那个阿愁,自始至终抱着她那单薄的被衾缩在墙角里,正以一双含着不解和惊恐的眼,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一觉醒来,阿愁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她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直到身旁那瘦弱女孩叫着她“阿愁”,她才知道,似乎她的名字叫“阿愁”。
可是,这名字于她来说,竟没有一点儿熟悉的感觉……
阿愁拥着被衾,默默观察着四周。
此时天还未亮,就如那个果儿所说,屋里也没有点灯。就着那点模糊的天光,阿愁看到,这间屋子其实并不算大,横不过六七步,竖也不足八-九步。整个房间里,除了她面前那扇因失于保养而裂着好几条大缝的木门外,便再没有任何可采光之处了。
房间里没有一件家具,只沿着左右两边墙壁垒着两排长长的大通铺。阿愁悄悄数了数,这么点点大的屋里,竟挤了十六个女孩,两边的通铺上各住了八个。因房间小,人又多,便是从那大敞着的门外时不时刮进来一阵寒风,依旧难以吹散屋里一股难闻的霉味,以及一种不洁净的人体气息。
这十六个女孩,似乎按着铺位,于无形中形成了每四人一组的格局。那个叫果儿的女孩和对面铺位上的阿秀对上时,靠里侧那四张铺位上的女孩,则以过道为界,很自然地分了两组,纷纷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吃瓜看热闹模样。而靠近门口两边那四张铺位上的女孩们,则是各自抱了团,相互帮衬对峙着。
显然,阿愁应该和那个果儿、胖丫,以及吉祥是一伙的。不过,因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依旧感觉摸不着头脑,所以她并没有参战。
旁听了半天,她才勉强弄清楚,那睡在她身边的瘦小女孩叫吉祥。这女孩一看便是个温柔又胆小的。
睡在吉祥另一边的,那个生着一双漂亮凤眼的果儿,则显然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果儿的另一边,那高个子的女孩叫胖丫。只是,她的模样恰正和她的名字形成截然的对比。胖丫生得极瘦,加上她那比别的女孩都要高出半个头的身高,看着简直像是根发育不良的竹竿一般。
和她们这边对峙着的,严格说来其实只有两个女孩。一个,是那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机灵的阿秀;另一个,便是那个丽娘了。这丽娘倒是生得五官清秀,且看着颇有一种知书达理的文雅气质。
此时那个丽娘正拿手捂着脸,在嘤嘤低泣着。她的身旁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女孩,那铺位和阿愁与吉祥一样,都是最靠近门口的。不知为什么,阿愁敏锐地感觉到,这二人劝着丽娘时的态度中隐约带着些许敷衍。她不禁猜测着,看来对面那四人的关系,并不像其他四人组那般团结,看着倒像是这四人里面又分了一层的亲疏远近一般。
这里几人正吵嚷着,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当当”的钟声,却原来是不远处的惠明寺里终于敲响了晨钟。
“打钟了!”
原本看着热闹的另外两组人马立时喊了一嗓子,纷纷从铺位上跳下来,分开如斗鸡般对峙着的阿秀和果儿等人就匆匆跑了出去。
那阿秀和果儿一样,其实都还没有收拾整齐。见状,二人不约而同地歇了战事,又冲着对方冷哼一声,都扭头回去继续收拾自己,却是一个忙着穿鞋,一个忙着梳头。
吉祥早就已经收拾妥了,她回过头来,见阿愁仍一脸怔怔地抱着那被褥,便上前拉开她怀里的被褥,柔声道:“可是你手上还在疼着?我来替你穿衣裳吧。”
已经梳好头的胖丫挤过来,道:“我来吧。我帮她穿衣裳,你赶紧替她把头发梳一梳。”又低头对阿愁道:“你别怕,今儿你就躲在我的后面,掌院看不到你,应该也就想不到要罚你了。”
“嘁,”飞快辫着辫子的果儿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掌院可是个属王八的,咬着人就再不肯松口呢!”
胖丫立时回手在果儿身上拍了一记,责备道:“阿愁原就胆小,你何苦吓她!”
果儿不服道:“我不说,掌院就能放过她了?!与其这般骗着她,倒不如先叫她心里有个底呢。阿愁,”她侧过头来,凑到阿愁的面前,盯着她的眼道:“你心里可得有个数。昨儿你当着客人的面洒了掌院一身菜汤,当心今儿她依旧不饶你!”
看着那围着自己的三人,阿愁眨了眨眼,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原来她果然叫做阿愁。她想。可与此同时,她隐约又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并不叫阿愁,她应该叫……
恍惚中,似有什么从阿愁的脑际一闪而过。而当她努力想要去追逐那道灵光时,灵光已经不见了踪影。
“发什么呆?快点穿鞋,晚了又要挨罚了!”
将一双已经没了后跟的破旧布鞋踢到她的脚下,果儿推着她的膝盖道。
第五章·慈幼院
四人才刚一出门,迎头就被一阵寒风吹得同时打了个哆嗦,果儿更是直接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背转身去,一边缩起肩膀扛着风,一边将两只手互揣进袖笼里取着暖,对走在她身后的胖丫道:“我怎么感觉今年冬天比往年要更冷一些?”
“这还没下雪呢,等下了雪更遭罪。”胖丫说着,回过头去问着阿愁,“你的手怎样了?给我看看……”
说话间,她才注意到,阿愁正一脸怔忡地看着那天井发着呆。
“怎么了?看什么呢?”她问道。
“没,没什么……”阿愁赶紧收回视线。
此时的她仍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她搞不清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又不敢贸然去问人,也就只能自己胡乱摸索了。之所以四处张望,便是指望着周围能有什么东西勾起她的记忆的。只是,眼前看到的一切于她来说,依旧是那么的陌生。
这是一个四合式的院落,四周的房间以走廊相连,中间则是个黑乎乎的天井。
看着天井上方被屋檐困成一个整整齐齐“口”字型的天空,阿愁的脑海里莫名跳出“四水归堂”这几个字来。叫她觉得诡异的是,她不知道这四个字从何而来,却知道,这“四水归堂”是指南方民居中一种常见的建筑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