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阿愁是半路出家外,其他五个都是“家学渊源”,早过了“初级培训”的阶段了。如今她们在贵人府里学的,严格说来,其实是“提高班”课程。
而这个时代和秋阳那个讲究理论的时代不同,便是洪白两位姑姑的起点都要比莫娘子高,可论起教学来,彼此的水平也相差无几——至少对习惯了后世那种先学习理论再结合实际的教学方法的阿愁来说,那种“熟读唐诗三百首”的顿悟式教育,叫她颇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她这副孩子的躯壳里藏着的是个成年人,便是两位姑姑没办法从实践中总结出一套系统理论来,结合着前世的知识,阿愁倒总能自己给自己总结出一套理论来。只是,她这人对自己总缺乏了一点自信,便是总结出来什么,她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对是错,便悄悄于人后跟两位“室友”余小仙和甜姐儿讨论着。
因到底不是这一世的人,有些相关的术语,比如发型与首饰之间的构造关系,单那“构造”二字,便叫伪大唐人士阿愁绞尽脑汁找着当世的词语来代替。可就这样,有很多后世的用词,仍这么不小心就从她的嘴里给露了出去……
和人前总缺着点自信的阿愁不同,余小仙是个醉心手艺的手艺人,每当有什么她们三人都搞不明白的问题时,她总没一点心理负担地跑去向洪姑姑求教。因此,阿愁嘴里那些有时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新鲜词”,便这么被洪姑姑当个新鲜事给宣扬了出去。
于是府里诸人便都知道了,那个一笑起来就找不着眼儿的小阿愁,一着急起来,嘴里常常会冒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新词儿……却是除了李穆外,竟没一个怀疑着这个阿愁是个“假冒伪劣”的。
而这件事,则叫李穆更加肯定了,阿愁的躯壳里住着他的秋阳呢!
只是,自那天阿愁在周家小楼里“当众明志”后,阿愁似乎就对他心生了忌惮。他只要略一靠近,那丫头便总竖起浑身的刺来,仿佛他要行什么不轨之事一般。他原想着,只要他以正常的态度待她,总能叫她渐渐习惯他的存在,从而软化了态度。可显然他忘了前世时的秋阳除了面对她奶奶和秦川时会十分没个原则外,对别的人和事往往都是极固执的。二人这般僵持着直到阿愁歇过她的第二个休沐日,眼看着她进府都快有一个月了,他依旧没能看到她那里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想着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他便换了方法。
*·*·*
阿愁等人在进府的第一个十天里,不过是在两位姑姑的带领下温习着一些基本知识罢了,从第二个十天起,便开始给她们加了些叫人深感意外的课程。
比如,英太太开始教起六人绘画来。
英太太似乎有着一种很恶劣的幽默感,最爱笑眯眯地捉弄人了,因此,她竟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向六个孩子解释一句,为什么她们要跟着学画。
阿愁倒是多少能够理解,这应该是在训练她们对色彩的感觉,还有对线条的掌握,以及,一种审美的锻炼。
头一个十天里,那梁冰冰和岳菱儿冲突起来从不知道避讳人。可显然第一个休沐回家后,这二人都被家里人给教训了。如今哪怕二人偶尔也有绷不住的时候,至少也都知道要维持着个表面的平和。这却是叫那总以一种看热闹般的眼神盯着她们的英太太一阵失望。
这一天,在英太太冷嘲热讽地一一评点过六人所画的桃花后,门外忽然来了个传话的小丫鬟。
却原来是李穆那里似有什么话要问阿愁,让她得空去一趟他那里。
英太太的眼不由就微眯了一眯,却是惊得才刚得了个表扬的阿愁后背忍不住就生出一层寒意。
果然,英太太看着她笑眯眯地道:“你这桃花画得已经很不错了,可以不用再学了。去吧。”
阿愁:“……”——您老这是皮笑肉不笑吧!是吧?!
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英太太等了一会儿,见阿愁只呆呆站在那里不动,便下意识里微挑了一下眉,心里暗暗道,这孩子果然是个老实的,那笑容里不由就添了几份真意,又对她道了一声:“去吧。”
这一声,却是要比刚才那一声温暖了许多。
敏感地感觉到这点变化后,阿愁从眉下偷偷看了英太太一眼,这才行了个礼退出来,跟那小丫鬟走了。
走出英太太的院子,阿愁忍不住问着那带路的小丫鬟道:“小郎有什么事找我?”
小丫鬟笑得一脸傻乎乎的模样,摇着头上插着的两朵桃花道:“不知道呢。”
阿愁一阵轻轻敛眉。头一次休沐时,她一时信了珑珠的鬼话蹭她的车回了家,可第二天她就反应了过来,没肯再蹭珑珠的车同回。第二次休沐时,则是不管珑珠(其实是背后的李穆)那里再施着什么手段,她都不肯就范了。
不过,对于她的拒绝,李穆虽然于人前依旧还是装着他俩是熟人的模样,背后却并没有像她所担忧的那样继续纠缠不清。最近几天更是连借着珑珠跟她“拉家常”的事都很少发生了。她原还想着,大概是她这冷处理的法子管用了,却再想不到,小郎竟会突然召见她……这可是她进府以来的头一次。
阿愁心里不由就是一阵忐忑。
等她跟着小丫鬟来到李穆的院子时,才知道,今儿是学里休沐的日子。那二十六郎和二十三郎都回了王府,二十七郎却没有,这会儿正一个人在书房里捣鼓着什么。
珑珠看到阿愁过来,便冲她笑了笑,向着帘内禀了一声,“阿愁来了。”
里面静了一会儿,李穆才叫了声:“进来吧。”
珑珠便挑起门上的锦帘,让阿愁进到了室内。
一进房门,阿愁就想起上一次在这里,李穆跟她提出要“金屋藏娇”的事来。便是两世为人,便是眼前这廿七郎明明只是个毛还没长齐的,阿愁的耳尖忍不住仍是一阵发热。
她局促不安时,李穆则站在那张大书案后面默默观察了她一会儿。直到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他一眼,他这才道:“你没必要总当我要吃了你似的。”
阿愁惊了一下,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她再想不到李穆会这般开门见山。
顿了一顿,她才不满地撇了一下嘴,道:“我害怕也是有情由的。”
“什么情由?!”李穆以一声冷哼堵住她的回嘴,“上次的话还没说完,原想着不说也罢,如今看来,倒是当时该直说了,省得你总当我是登徒子一般。”
顿时,阿愁的耳朵更热了。
李穆却是故意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