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二少爷和三少爷分了家,住在金陵,老爷与数位夫人皆已亡故。”她答道。
“那你们老爷生前也是生意人?”
她似是有片刻的恍然,之后又沉默地点了点头道:“是,老爷也是生意人。”
不知是何原因,碧云的眼里竟有了些许的伤愁,见我不再问她,便转身端起了脸盆道:“艾姑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碧云下去了。”
我追上前忽的拉住她,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问道:“碧云,你们府上的丫鬟是不是都以‘碧’为字辈?”
她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着了,愣了一下,才说道:“是,都是‘碧’字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起碧鸢,虽然这样巧合的几率极小,但是我仍问出了口,“那……你府上还有叫‘碧鸢’的丫鬟吗?”
“嘭——”碧云手里的脸盆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与地面的瓷砖相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盆里的水流了一地,顺着光滑的砖面流到了我的脚边。
碧云转过身来,直直的目光盯着我说道:“你怎么知道碧鸢?”
我心想自己太过着急,才入府两日,就已经开始打听起府上的事情,未免显得太过于招摇,还没等我回答,碧云忽然将房间大门给关上了,转过身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我正疑惑着她为何突然给我下跪,上前想要把她扶起来,却听得她说道:“艾姑娘,请你告诉你,碧鸢现在好吗?”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见我不说话,追问道:“艾姑娘,碧鸢还在鞑子手里是吗?”
我支支吾吾着不知该怎么圆这个谎,见她神情紧张,想必碧鸢同她应该有着更深层的关系,断不能贸然告诉她碧鸢已死的事情,想了良久,才回答道:“我也是听说,说……碧鸢是他们满人英亲王之子的侍妾。”
碧云皱了皱眉头说道:“艾姑娘与满人有来往?”
没有想到这全府上下皆对满人有很大的愤恨,忙解释道:“我这次逃婚出来,也是因为家中要我嫁与满人,因此我稍有耳闻碧鸢姑娘的事情。”
虽然我掩饰得太过仓促,但似乎碧云并没有对我产生怀疑,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艾姑娘,实不相瞒,碧鸢是我亲姊,她这一去杳无音讯,我着实担心,却没有想到艾姑娘对家姊有所耳闻,这下碧云便放心了。”
我欲言又止,思忖良久,始终没有把碧鸢已经离世的事实告诉她,因为我能体会与亲人离别是有多么的痛苦,我情愿她仍不知道事实,仍旧活在企盼里,而不是接受这份痛苦。
☆、一百二十四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四)
我没有想到碧鸢真的与萧府有所联系,更没有料到机遇巧合,会在这里碰到碧鸢的亲妹,这也使得我要将整件事情摸索清楚的好奇心更为强烈。
连着几日,我都没有再遇到过萧赫,听碧云说是因为他伤势并没有好,需要静养。而萧娆倒是经常派人来送些糕点与水果,看来似乎已经解除了对我的防备与怀疑。
我一个已嫁作庶福晋的皇室格格,夜逃夫家王府,想必在紫禁城内福临与皇太后已然下了旨意勒令搜查,因此我命了碧云帮我去外头悄悄打听有没有关于清室里比较敏感的消息,碧云以为我担心逃婚而被人追逼,因此没有多问我缘由,便一大早出了门帮我去询问。
六月里的天极是闷热,我坐立难安地在中厅里等着碧云回来,直到晌午时分,她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外,我忙跑出去拉着她的手心急问道:“怎么样,问到什么了没有?”
碧云回道:“只听闻鞑子皇帝的皇贵妃生了儿子,其他没有打听到什么。”
在这个蝉鸣盛夏的季节里,宛甯生下了福临的孩子,我似乎可以透过眼前这烦冗沉闷的日光,看到福临与宛甯脸上幸福洋溢的微笑,我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平缓地说道:“我知道了。”
碧云见我神色异常,关心地问道:“艾姑娘,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克制了一下情绪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人。”
碧云有些好奇问道:“艾姑娘若是愿意,可否告诉碧云是哪个故人?与艾姑娘你又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我抬眼望了望天空,今日的天色澄蓝,像是宛甯经常穿的衣服颜色,清新素雅,不着亮颜,我轻声叹息道:“她是我的故友,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只是,我们选了不同的道路。”
碧云见我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下去,替我打点好了午饭,我只吃了几口便推托说没有胃口,回到了房里休息。午后的萧府少有人走动,本就空旷的府邸更显得静谧压抑,我推开了窗户,只听得到盛夏里的蝉鸣声声不绝于耳,回想起小的时候我总是不愿意午睡,额娘替我卷了凉席让我躺在睿亲王府的天井里,她坐在我身侧一边手拿蒲扇替我扇风,一边掂起侍女拨好的葡萄塞进我的嘴巴里,而耳边也是这样聒噪不停的蝉鸣,此起彼伏,陪着我度过了童年里一个又一个的盛夏。
我双手架在窗檐边,头斜斜地伏在双臂上,忽的一滴泪落在了窗檐边,又缓缓地没入了木框上堆积起的灰尘里,我忙用力地拭去了眼眶里还残存着的泪水,耳边却突然回响起一个甜糯的声音:
——“董鄂宛甯参见东莪格格。”
那一年我刚满十岁,与宛甯初次相遇,她的模样我至今仍旧记得,齐平的刘海,笑起来的眼睛会形成好看的弧度,眼里如是带着潋滟的波光,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步伐有序的摆动,她走过来向我请安,年纪虽然尚小,但规矩样子已然一点不差,有礼地对我说道:“董鄂宛甯参见东莪格格。”
我想我从未料到,我一直信任的她,最后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数年的友谊情分,竟在人事更迭中变得脆弱不堪,一击即碎。
而如今她位及皇贵妃,为福临诞下龙裔,在紫禁城里享尽荣华隆宠,她可曾有一点点想起过我这个年幼时交好的朋友?
——“东莪,不管你相信与否,我董鄂宛甯从未想过夺你皇后之位,更没有在你背后做任何对不起你之事。”
在延庆阁那夜里她同我说的话,又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呢?倘若没有动过争宠的念头,如今的她又为何母以子贵,踏上这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她董鄂宛甯的一切,早与我爱新觉罗东莪没有丝毫联系,她平步青云亦或是落难低谷,都无法左右我半刻的心情。
可是为什么此刻的难过像是这夏季里无端蔓延开的沉闷一般,环绕在我心上,始终都挥之不去。
碧云替我端来了解暑的乌梅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