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意外, 但事发突然, 蔡堂燕也来不及深思。
胡新雪被推进抢救室,蔡堂燕缴费忙前忙后。
石父和蔡江豪低语几句, 安慰性地拍拍他肩头,先行离开。不知蔡江豪何时成了家长代表,蔡光远倒缩在一旁像被冷落了。
费用缴好,蔡堂燕在门外焦心着, 蔡江豪送走石父回来了。
他沉声数落道:“你说你,讲什么不好, 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专门挑气话讲。你这不是找罪受吗, 还浪费钱。”
蔡堂燕哑然,嘴巴张了又合上。就在刚才她还觉得自己错了,不应该顶撞母亲,可现在蔡江豪把所有责任都推她身上, 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又心有不甘。
“妈是我的,钱也是我的,关你什么事。”
“哎,你这人——”蔡江豪又惯性地挥起手要打人,蔡堂燕躲开了,蔡光远终于发挥点家长作用,起来拦住他,“这是医院,打什么打,也不怕丢人吗。”
好歹有人撑腰,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蔡堂燕还嘴,“要不是你多嘴,能有现在那么多事吗。你瞎吹什么牛皮不行,跟她说我干什么,她要真气死了,你也是凶手。”
蔡江豪没想到软柿子也有硬骨头的一天,敢顶撞他了,登时气得横眉竖目,又想打人。
“好了——!”蔡光远喝道,“人还在里面抢救,你们兄妹俩能等她转过气来再吵吗。”
蔡江豪哪理会他的规劝,撇开他的手就要去提蔡堂燕的耳朵。后者尖叫一声,终于惹来了旁人的注意。
一个保安过来警告,“这医院啊,你们安静点,要吵架到外面去吵,不要影响别人。”
蔡江豪这才畏势消停。
抢救室的灯两个时后才熄灭掉,结果不如人意,医生告知他们癌细胞已经转移,让家属有心理准备。
这对蔡堂燕不啻于晴天霹雳,“怎么、怎么可能,去年底还说有好转了呢……怎么突然……”
三人里反应最平静莫过于蔡光远,蔡江豪只是震惊,并未表现关心。
蔡堂燕直觉应该问蔡光远,医生也看向他,把解释权妥当地留给他。
只见蔡光远缓缓开口,“哪有好转的事,查出的时候已经中期了。吃药就控制得好一点,但是要钱哎,你妈怕你太累了……”
事实残忍,偏离蔡堂燕的预设,她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这样的解释,执迷于自己认定的假象里。
“过年回来的时候……她精神还挺好的……”
“你回来过年,也就那么几天,能精神不好吗,撑撑就过了……”
蔡堂燕脑子依然嗡嗡。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和她一起瞒着我?”
医生比出暂停的手势,和事佬般说:“哎,你们要讨论一会再讨论,我们先把治疗方案给定了。保守治疗就是继续吃药控制,但效果你们也看到,还有就是化疗,需要根据病人身体状况……”
蔡堂燕抢着说:“哪个可以支撑久一些?”
医生喜欢这么直接的家属,说:“当然是化疗更彻底,但也要看病人身体是否能承受。”
蔡江豪在旁边冷不丁提醒,“你有钱吗?”
蔡堂燕瞪着他,蔡江豪自觉在理,给了她一记白眼。
医生劝说道:“病人有知情权,要不你们还是等她醒来后来作定夺吧。”
回到病房胡新雪已悠悠转醒,蔡光远传达医生的意思,话还没说完,胡新雪截过话头,“回家。”
蔡堂燕在边上提醒,“妈……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回家,还是继续住院观察吧。”
“回家。”
胡新雪重复,说罢要掀被下床,看到手背的针管,伸手要去拔。蔡光远和蔡堂燕同时摁住她的胳膊。胡新雪甩开她的手。
她还在生气。蔡堂燕讪讪收回手。
蔡光远向来对她言听计从,也许胡新雪就爱他这份温柔体贴吧。他好言好语道:“我们吊完这一瓶就回家,你先好好躺着。”
胡新雪果然躺回去,愣愣看着被面,视线不曾落在蔡堂燕身上,好似当没她这个人。
蔡光远把蔡堂燕拉到走廊,劝道:“燕子,别跟你妈抬杠,顺着她点,也没多久了。”
蔡堂燕气道:“你说什么话呢!”
“她跟我说了很多次了,如果到最后关头,她要回家,不住院。”蔡光远说,“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开始我也是的,但好歹尊重她一下,让她自己做选择。”
蔡堂燕没再听他说下去,匆匆跑出大楼。外面风有点急,她大口呼吸,想平定下来却适得其反,越喘越厉害,忘了一身的疼。
天已入夜,已没回去的车,蔡光远好说歹说,胡新雪才同意留到第二日早上。蔡堂燕看得出她不想理会她,也不再费口舌,只是这女病房还是她留夜合适,胡新雪默许了。
从护工那租来行军床,蔡堂燕在病床边躺下,隔帘内的空间缩小了一半。
后背还有点疼,蔡堂燕侧躺着,听见胡新雪偶尔带着叹息的喘气声。
“妈,睡吧。都是我的错……你别气着自己……”
胡新雪没接话,蔡堂燕等了很久,叹息声不见了,她支起上半身,胡新雪已经闭着眼,再仔细看,胸膛依然起伏着。
她又躺回去,为自己的观察愣了一下,难道她已经接受母亲是个垂危之人了?
剩下的一个月,蔡堂燕记得很清楚,每天都重复一个样子,却又每天都不一样了。
胡新雪依旧沉默,开始会继续喂鸡扫院子做饭,蔡堂燕抢着来,她也由她去,端一把小凳坐墙脚边看着。
蔡堂燕也不是话多的人,翻来覆去找不到话题,索性读书给她听。
四月初店里老板娘来电,问她还回不回来上班,蔡堂燕应说回,又问几时回,她便答不出来了。
蔡堂燕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她妈妈原谅她,还是……她不敢往下想,便告诉老板娘短期回不去了。那边也干脆,说工资打卡里问她要了卡号。
胡新雪起来溜达的时间越来越短,日常行动变得吃力,不得不依赖蔡堂燕的帮忙。看着一个人渐渐垮掉,如在强风中护一盏碎了灯罩的风灯般无能为力,生命之前蔡堂燕自己的困扰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四月二十八日这日早上,胡新雪喊了一声“燕子”,声线微弱,蔡堂燕在院子里好一会才听见。
蔡堂燕到了窗前,胡新雪坐了起来,说:“燕子,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别插话,我可能没力气听你说那么多。”
“妈……”
“燕子,我不怪你,没有哪个当妈的会跟自己儿女过不去。你说得对,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早走了——”
“妈,不是——”
“但你听妈一句话,像我们这种没钱没势家庭出来的孩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