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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皇上低头看了怀里瑟瑟发抖的萧贵妃一眼,无力地说出与唐玄宗当年同样的话,“贵妃常居深宫,安知萧准叛国!”

    事实上在宁国公这件事情上,萧贵妃没有犹豫地接受了他的利用,他借着她的手杀掉了垂死的老宁国公夫人,逼着宁国公解职丁忧。也是萧贵妃跪于他面前劝说他重审苏家旧案,还苏家人一个清白。

    为何,为何就不能放过她?

    “皇上,贵妃诚无罪,然宁国公已伏诛,而贵妃仍在陛下左右,百官万民心实难安,意实难平。”韩忠躬身微笑着劝说道,“愿陛下审思之,百官万民安,则天下安,天下安,则陛下安矣。”

    皇上僵站在原地,他回想起开平十九年的花朝宴上,姬渊带着芙蓉班当众唱了《长生殿》里的一出《埋玉》,那时西狼赫泰问他,若是有一朝面临与玄宗皇帝同样的处境,他会如何选?

    那时他仍是那个高傲的君王,他答,“朕这一生,绝对不会落到与唐玄宗同样的地步。既是不会有那危难时刻,又怎会舍弃自己心爱的女子。”

    想不到,他的两个儿子却都接连以同样的方式讽刺一般地击溃了他的自负。那日楚烈逼迫他时,他差一点就要说出放弃萧贵妃之言,那时他便知若有今日,他必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萧贵妃伏在皇上胸口,听见他那沉重而激烈的心跳震颤在胸臆之中。她缓缓抬头,去看皇上的眼睛,她在他的眼中第二次看见这般痛苦又狠绝的眼神。其实她早料到了,早在楚烈拿她逼迫皇上下旨封他为太子的那日,她看见了皇上一抬眸时眼中的神色便已知晓今日答案。

    她还记得开平十九年的花朝宴上,她曾言,“皇上自是当世圣主,妾也非那恃宠生骄的杨玉环。”

    然而圣主不贤,她这贵妃自也成了不得不伏诛的妖孽。

    她淡淡一笑,不待皇上开口便主动离开皇上越来越僵硬的怀抱。她面色平静地转头看向韩忠,问,“诸位将士欲如何处置我?”

    “臣已为娘娘备一壶鸩酒。”韩忠垂首笑答。

    “那么走吧。”萧贵妃含笑转身向着大帐外走去,她用纤白的手撩起大帐的门帘时听见皇上在她身后内疚地唤她,“贵妃!”

    她回头冲着皇上嫣然一笑,道,“臣妾蒙皇上恩宠多年,无以为报,这便当是臣妾报恩了吧。”

    语罢,她走出大帐,皇上孤立于原地看着那道垂落的门帘隔绝了她的背影,他颓然退后几步坐于床榻之缘,以手扶额露出痛苦的表情。

    萧贵妃跟随着韩忠走到大帐外的空地上,已有内侍官用红漆托盘端着备好的鸩酒垂首站在那里等着他们,酒壶和酒杯皆是雪色的雕花瓷。韩忠上前,亲自执壶为萧贵妃斟了八分杯。然后他看着脸色苍白却平静的萧贵妃道,“贵妃娘娘,跪下吧。这一杯酒是臣代已故的苏皇后赐给你的。”

    萧贵妃一怔,继而苦笑着双膝跪于地上,那内侍立刻放低托盘,将那杯鸩酒奉于她面前。她伸手拿起那杯鸩酒,仰头望着韩忠,道:“他终是不肯放过我。”

    事已至此,她如何会看不透,这《长恨歌》,这“埋玉坡”,全是那个她多年前辜负的男人留给她的讽刺可笑的结局。

    “十年前,苏家出事之时,”韩忠微笑道,“贵妃娘娘曾对皇上说过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十年前苏家出事后的一夜,皇上问她,对苏家一案怎么看,觉得苏家人是否有罪?

    那夜,她回答:既有罪证,那大约便是有吧。

    萧贵妃唇边的笑容如盛开至最艳时颓败的花朵黯淡下去,她垂眸盯着手中那杯鸩酒想,原来楚玄一直知道,知道她曾对苏家落井下石说过那一句话。那是她如何弥补也挽回不了的罪孽。他对她所怀有的恨意,远比她所以为的深刻的多!

    “太子殿下让我转告贵妃娘娘。”韩忠冷笑道,“这笔账娘娘欠了太久,是到该还的时候了。”

    “替我谢过太子殿下。”萧贵妃平静地回答,抬手举杯,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她的脸色渐渐显出死亡的灰败来,一道鲜血自她紧闭的檀口溢出滑过她雪白的下颏,斑斑点点地滴落在她绣满桃花的粉色宫装上。天旋地转时,她听见营地四面八方的将士仍在呐喊着:“清君侧,诛妖邪!清君侧,诛妖邪!清君侧,诛妖邪……”

    她在这呐喊声中轰然倒地,她那身绽满绚烂桃花的宫装惹满了尘埃,她那双妖娆妩媚的眼睛仅剩的余辉熄灭在这九月初九的秋夜里。

    大帐之内,皇上依旧保持着那个扶额的姿势坐在榻上,他不忍去看,也不敢去看。他忽然发觉他对他生命之中每一个重要的女子都用过真情,然而她们每一个都被他所放弃。

    大帐之外,呐喊声骤然间静了下来,只余下那隐隐幽幽的歌声还在唱着那讽刺又悲哀的诗篇:“……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皇上忽觉心中大痛,他猛地伸手抓紧了心口的衣料,抬头却见那道隔绝了帐外一切的门帘被韩忠面带微笑掀起,他步入帐中,对他禀报道,“皇上,贵妃娘娘薨了。”

    皇上冰冷面沉默地盯着韩忠脸上那太过得意的笑容,听见韩忠继续说道,“可众将士言,皇上弃皇都东逃,置江山社稷和天下万民于不顾,有失圣德。国之危难之际,朝廷不可一日无主,众将士请皇上立即下诏禅位于太子,让其统御百官,力挽狂澜。”

    “倘若朕不肯呢?”皇上冷冷笑了一声。

    “皇上,西狼侵入我国的那支轻骑可还未找到。”韩忠微笑着回答。

    皇上心中一凛,他听明白了韩忠的意思,倘若他不肯就范,那么也许他今夜就会因“遭受西狼骑兵袭击”死在这营地里。楚玄一样可以继承皇位。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出曾经发生过的戏码既已演了上半出,又怎会少了这下半出。

    先是哄着自己离开金陵城,身边除了韩忠与东乡侯再无人可用,而这二人所带出来的宫人和将士自都是他二人心腹。待到他在陌生之地,孤立无援之时,再让将士哗变逼得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就范。且如今,大魏手握兵权的将领都在前线杀敌,他最信任的云王仍在醉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