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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蜷在客厅那张长毛地毯上,四周散落着一地狼藉。厅里只悬着一盏小灯,照亮了落地窗外温柔卷动的夜潮。这一切都是场意外。自晌午开始,裴洵就在窗前支起了画板,模样专注,像在写生。周念不舍得打扰他,靠在沙发边上读了一下午书,黄昏时才切了碟水果喂给他。裴洵正涂抹着什么,只下意识地咬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小心地挪了一下角度,不让他看见画布上的内容——周念被勾起了好奇心,站到他身后一看,属于海浪的线条只占据了小小一角,余下的部分,全都是他低头看书的模样。

    “嗯……”偷看被抓了现行,裴洵倒也坦荡,唇角一勾就要调笑,周念却已低下头,堵住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果盘摔在了一边。周念揽着他的腰俯下身去,本只是想吻他一下,却不知怎么地收不住了。跌跌撞撞间,他们撞倒了裴洵的颜料架,又滚到了沙发间的地毯上。喘息间,裴洵抚摸着他的脊椎,低喃着说:“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精力过剩?”

    这几天来,无论他们起初是在做什么,最后似乎都要演变成这档事。譬如前些天阳光正好的时候,裴洵找出了他之前的冲浪板,准备到海上试一试,出门前让周念给他涂油。他全身只穿着条绷得很紧的泳裤,线条诱人的脊背微弓着,上边还留着昨夜周念咬下的吻痕。室内冷气很足,周念却觉得碰触他的指尖都在发热,手指不自觉地顺着腰窝探了下去……最后防晒油没能派上本来的用场,而有了其他的用途——只是事后清洗时有点麻烦——那种滑腻温软的感觉太好,他没忍住,在浴池边上又把人按住做了一次。

    “你惯的。”这时他在裴洵耳边说。

    “……嗯,我要反省一下。”裴洵在他额上轻轻弹了弹,“不过,你兴致未免太好了点……我可吃不消。”

    “上次是因为……你穿得太少了,”周念作严肃状,“我要嫉妒的。”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裴洵瞥他一眼,“什么都不穿都没事……谁看?”

    “海鸥啊,”周念理直气壮地说,“——一大群呢。”

    “……”裴洵决定让他赢。

    情欲升起之后,谁都没再想这些小事。这会儿他们搂在一起听潮声起落,心里沉静下来,总算有空想了想其他的事。周念许久没出声,好像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才说:“……还有好多合同。”

    “《侠客行》,广告,代言,”他一件件数着,“这次回去拍戏,又要很久见不到你了。”

    闻言,裴洵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嘴角。那里曾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如今已只剩淡淡红痕,几乎看不见了。

    “我也没什么事了,”裴洵想了想,说,“隔几天就能去看你一次。”

    “会想我吗?”周念问。

    “不想你想谁。”裴洵说。

    周念不说话了。他埋在裴洵颈边,闷闷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裴洵揉了揉他的头发。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周念摇了摇头,没回答,嘴角却提得更高了。

    ——只是一想到你也喜欢我,我就觉得很高兴。

    一回到城里,原本停滞的时间就开始加速流动,积攒的工作也跟着扑来。自受伤以来,除了来自经纪公司一份简短公告,他的粉丝们就没再得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早已心急如焚。回来当天,他就在许莉的勒令下拍了张照发上微博,是张清清爽爽的正面照,配文也只有一个微笑的符号,维持了他微博一贯惜字如金的风格。这张照片在半小时内便转发上万,《侠客行》官博也随之转发, 附上四字:欢迎回来。

    这也使先前“周念或因受伤退出拍摄”的谣言不攻自破。与此同时,也不免有怀疑论者开始议论纷纷:能让一部名导名班底的大制作等待这么久,周念一定有相当强硬的后台。周念在这大半年频繁接到高质量片约的事实也成了这一论调的主要论据,使得传言一时喧嚣尘上,但没等公关部出手摆平,来自两位导演的发声已为他解了围。

    第一位是《七度青春》的导演,他专门为此发了一条微博,盛赞周念勤恳努力,专业素养极高;另一人则是出了名不爱发表见解的白桦,他也在采访中难得地开了金口,提及周念时,第一句评价即是——“天赋演员”。

    “假以时日,”他说,“奖项会证明一切。”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翌日便传来消息,凭借在《七度青春》中的出色表演,周念得到了他演艺生涯中的第一个视帝提名;下午,更重磅的消息接连传来,备受期待的《山鬼》获得了本届金尊奖的六项提名,作为片中的男主角,周念也被提名为了影帝的候选人之一。

    一日之间两获提名的新闻顿时冲淡了一切质疑。人们不再提及这些负面猜测,一边倒地选择了赞美:是啊,我早就觉得,周念看着就干干净净的,怎么会和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嘛……

    而正处于舆论中心的两个人都对这些纷扰置若罔闻。演员先生依然兢兢业业地拍着戏,偶尔外出拍个广告;传闻中的“后台”先生在出事前即完成了先前一直忙碌的事,此时也乐得在家赋闲逗狗。实在无聊的时候,就飞越大半个国家,到那人身边去。

    如先前的很多次那样,这天他也早早定好了拍摄地附近的酒店,等着某人下戏过来。周念那日有夜戏,结束时已近凌晨。裴洵这几个月来被他培养出了规律得不能再规律的作息,十点不到就挡不住阵阵困意,倚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有人拉过了他的手腕,正往上比划着什么东西。清醒后仔细一瞧,是周念正半跪在他床前,双手间拿着一块手表,正往他腕上扣着。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裴洵的手腕,指尖灵巧地携着表带穿过带扣,调节到适宜的长度。动作轻缓,像捧着什么易碎的东西,带着份不易察觉的珍重。

    他低着头,分明让人看不见神情,裴洵却仿佛能感到他的目光,专注而柔和。

    裴洵垂眼看了他许久,才问:“送给我的?”

    “嗯,”周念说,“我第一次代言的东西。之前合作方让我从系列里挑一件,就挑了这个。”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他继续说,“就觉得你戴上会好看。”

    “——不过,你戴什么都会好看的。”

    裴洵笑起来:“都学会说这种话了。”

    周念只是笑。

    这一回,他难得地没在裴洵面前暴露无遗,存下了一点不好意思直说的小私心……裴洵不会知道,在他们家,有一对传了几代人的玉镯,历来只赠给直系子孙选定的妻子。如今,正绿滴滴地悬在他母亲腕上。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