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来的那一刻,他们一家跑到院子里放烟火,天上还飘着雪花,瓣瓣晶莹,片片素美,大摇大摆地从空中落下来,扑在地上拥抱着彼此,点连成线,线连成面,相依相偎,一片安然。
吴栋梁点燃了一桶烟花,笑着对吴忻喊:"丫头,快许愿!"
吴忻忙拉了拉顾慕阳的衣袖,"快快快!"
时间紧迫,她只仓促地催了催他,就赶紧双手紧扣抵着下巴,闭上了眼。
新年的第一个愿望,希望顾慕阳平安顺遂。
第二个愿望,希望谢冰清早日康复。
第三个愿望,希望爸妈身体康健。
吴忻睁开了眼,不期然竟发现顾慕阳正在看她。最后一枚烟花在空中绚烂绽放,地上的雪花似乎都染上了色彩,瞬间,烟花落了,雪花静了。吴忻拧着眉头看顾慕阳,问他:"你怎么不许愿?"
这是吴忻家过年的惯例,新年凌晨的第一桶烟花,是带着喜气的,在它灭掉之前许的愿望,老天能帮你实现。
吴栋梁发明的,无凭无据,硬是坚持了二十多年,以吴忻往年的经验来看,大半还是能实现的。而就算明知未必能实现,吴忻也坚持相信,许了愿之后,实现的可能性会大一点。
就算是骗自己,希望总比无望好。
在来放烟花之前,吴忻明明有跟顾慕阳说过。但是看他刚才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许愿。
吴忻问,顾慕阳就回答:"许了一个。"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能许三个,只许一个多吃亏。"
"做人不能太贪心。"顾慕阳抬头看夜雪,顿了一下,又道,"我也没什么别的愿望。"
顾慕阳的声音很低,如那簌簌而下的白雪一般,带着些无声的落寞。
烟火还在天边绽放着。
吴忻的目光没有分给那烟火分毫,尽数都落在顾慕阳的脸上。顾慕阳忽而侧过头来看她,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怎么了?"
"明天大年初一,真的不去看看顾叔叔?"
顾慕阳面色一僵,眸光骤然冷了几分,"他打电话给你了?"
吴忻想了想先前电话里顾翔飞的那番话,咬了咬牙,笑着回了句:"他毕竟是你爸。"
"早已经不是了。"
"顾……"
"以后再接到他的电话,直接挂断。"顾慕阳转过脸去,目光所及之处正看到吴栋梁和孟素兰在前面放烟花,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极为璀璨温暖的笑,在漫天大雪中格外温馨美好。
顾慕阳叹了口气,"吴忻,我没了妈妈,不代表,就需要一个爸爸。"
吴忻满肚子的话顿时胎死腹中,再没了出口的机会。
吴栋梁和孟素兰走了过来,看着他俩笑道:"我们俩先回去睡了,你们把剩下的烟火都放了,还有吴忻你要的窜天猴,小心点放。"
吴忻笑着应下。
"玩一会儿就赶紧回去,夜里外面冷,小心冻着了。"
吴忻点了点头,推着他俩走,"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赶紧回去睡吧。新年快乐!"
吴栋梁和孟素兰回去了。
顾慕阳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离开的那个方向,良久都没有动作。
吴忻敛了敛眉眼,忽而笑着扯了扯他的手臂,"走呀,我们去放烟花。"
时至今日,她已不会像当初那样说出那般孩子气的话。"我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本就是最拙劣的安慰。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可复制与不可替代,比如父母。
吴忻笑着松开手来,"那你在这儿站着,我放给你看。"
第41章
"顾慕阳, 新年快乐——"吴忻朝他喊。
放一颗炮就喊一声,循环播放。
可是那样声嘶力竭的呼喊, 分明是在以音量来掩饰心里的不安与空缺。他不快乐, 她知道的, 自从他回来,就从来没有快乐过。
哪怕一起笑着准备年夜饭, 哪怕一起说说笑笑跨了年,她也从他的笑里面看出了落寞与哀伤。
似乎是怕声音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里, 吴忻的声音特别大。顾慕阳就那样看着她在雪地里放烟花, 边放边喊他的名字, 边放边祝他新年快乐。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俩,他不快乐,但她想他快乐。
那就快乐些好了。
等顾慕阳走上前去,吴忻已经把带出来的鞭炮烟火放得差不多了。她笑着把最后一个窜天猴递给顾慕阳, "呶,最后一个了, 你再不来我就放完了。"
吴忻从小就喜欢放窜天猴,说这个刺激好玩,吴栋梁他们看她一个小姑娘,总不放心她放这种杀伤力强的,就给她放各种烟花, 可是那种小小的烟花拿在手里,寂静无声,毫无知觉便放完了, 一点意思都没有。吴忻总嫌那样的烟花了无生气,所以总是偷偷地去找顾慕阳,唆使他买了窜天猴,两个人一起放。
后来大了,吴栋梁也便不限制了,每年过年都会给吴忻买一堆回来,由着她放。
吴忻常说,生活太平淡,就得找点刺激调剂调剂。窜天猴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是放炮的过程,那种小心翼翼与胆战心惊,还有后来的有惊无险与劫后余生,给了吴忻巨大的心理满足。
顾慕阳看着吴忻那两眼放光、笑容满面的样子,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温和笑道:"你放吧,等放完了,明天我再去给你买。"
这样的动作格外亲昵,尤其是对于受尽了顾慕阳冷言冷语的吴忻来说,亲昵之余还带着突兀,防似缺了个什么过渡似的。但这动作顾慕阳却是做得自然,她还没真正反应过来,顾慕阳已经放下了手。
"去吧。"他说。
面子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因为怕她拒绝,所以每次都先发制人说是在演戏,可是结果呢?他没有被她拒绝,却被她越推越远了。
他一无所有,唯有对她的爱与欢喜伴他至今,那些暗无天日,那些颠沛流离,那些经历之时从没把握能撑过去、经历之后又再也没勇气回首的种种种种,都因为心里有个她,所以才不显得那样绝望无依。
而今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又为什么要那样阴阳怪气、冷言冷语地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