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坛子里一拱一拱往上窜。
灵犀和李红绫对视一眼,默契地觉得那一坛子东西恐怕不是什么好看的,于是俩人谁都没动,绕开了药坛把余下的杂七杂八收拾妥,待屋里看着能下脚了,便锁上门离开了。
这一夜难得地安生,就连花翎也没为难玺合,早早就歇下了。
天方破晓时,隔壁勤勤恳恳的大公鸡便扯着脖子叫醒了满院子人。江牧云还是精神不济的模样,好似谁推她一把便立时能扑倒在地一般摇晃着去厨房捞了口吃食,然后又梦游般拉着牙牙沿着东街逛到西街,习惯性地从叶穗家院墙上翻进去,踢倒簸箕之后再翻出来,和牙牙一前一后又溜达回东街。
她这么一折腾,时候就差不多了。
江牧云的魂不守舍并没影响到花翎,他在玺合和李红绫合力搬来的木板床上躺下时,甚至还对几人飞了个媚眼。
江牧云铺开原先装在木箱中的银刀与金针,搬来泡的那一坛药水,遣散的看热闹的几人,甚至连灵犀都没留下。
她揭开药坛上的纱布,对花翎道:“前辈,我还是得实话实说,我没把握。”
“无妨,”花翎提了提嘴角,“我也说了,要是我不满意,你这棺材铺就……”
“前辈,”江牧云打断他,“照我推测,你与我师伯梁道全该是旧相识,既然师伯不肯出手,那我只好替师门背下这口锅。我能做的都做了,还是不能行的话,前辈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花翎呵笑一声,“小丫头,冲你这句话,我就能一把捏死你。”
“捏死我谁替你画骨?”江牧云垂眼看着他,“前辈如是本事通天,便去杀了那个毁你容貌的人,杀了我能抵什么用。”
她言罢,花翎秀眉一挑,“你当真不晓得我是什么人?”
“脾气不怎好的江湖前辈,”江牧云冷着脸道,“其他不晓得。”
花翎眉尖一动,咯咯笑起来,“不知花翎,也不知‘无香’,哈,这江湖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动手吧,江丫头,莫把本事都用在动嘴皮上了。”
江牧云以药水淬针,下手极快,转眼间便将金针次第斜刺在花翎面部的伤疤上。
然而正在她要动刀尚未动刀之际,身后却一阵吵闹,李红绫的声音横空砸过来,“哎哎哎,你谁啊?你你你,站住啊!”
第40章 第四十章
进来的人是个白胡子老头,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可惜老头脸上怒气颇重,三两下撕裂了避世仙人不沾凡尘的表象。
老头进门便没客气,推开了前面拦着的三个不怎么中用的人,直奔江牧云跟前,转眼间便夺了她手里的银刀,一掌隔开她,垂目打量着双眼轻阖的花翎。
江牧云没妄动,一来明白自己在老头手下估计一招都不用过就得嗝屁,二来看老头做派并不像专门来砸场子的,恐怕是另有来意,便在一旁静如鹌鹑,等着老头发话。
老头一甩手,银刀“哆”一下扎在了旁边的木桌上,刀柄兀自摇摆两下,这才稳住了。老头冷哼一声,目光从花翎脸上挪到了江牧云脸上,十分不客套地打量一番,“你就是我师弟收的那个没用丫头?”
梁道全?
师伯的名讳差点从江牧云口中奔跑着飞出来,索性她两片嘴唇闭的还算紧,咕哝一声之后,睁着两只看似纯良的大眼睛点了点头,“是。”那个没用的就是不才在下我了。
“你师父就是教你这样给人画骨的?”梁老爷子那白花花的胡子气得都跟着翘起来,“你可问清病者受伤缘由,过往病症了?”
江牧云下意识咽口唾沫,立刻怂了三分道:“没。”
“没你就敢下针?没你就敢配药?没你就敢大放厥词?”梁道全一声比一声大,躺在木板床上的花翎饶有兴趣地睁开眼来看戏,“可不么,小丫头可本事呢,说要是不能复原我的脸,那就是我的命不好,还叫我去找那害我的人,梁老头你来评评理,是不……”
梁道全两眼一瞪,抬头纹立时深了半分,“你占理?你要占理我会大老远从月观山跑到这鬼地方来?”
花翎一撇嘴,翻了个极有难度的白眼,居然没还嘴。
江牧云感觉脑子里仍然是一个懵字,诸多疑问都堆到了嘴边,却因为不知从何问起而卡壳,一时只剩下满面茫然,呆愣地看着梁道全。
“江流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瞧瞧教会你的这都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东西。”梁道全睨一眼桌上的药坛,撇了撇嘴角,“也就这药,勉强说的过去。”
江牧云凝固的思绪总算懒洋洋地动弹了下——苍天可鉴,这药实打实是她自行调配出来的,前无古人,画骨一派从无关于配方及药效的记载。
她狐疑地看一眼梁道全,这师伯到底是神通广大,还是虚张声势?
没等江牧云想明白,梁道全已经率先动手把花翎脸上扎的金针撤了,江牧云的手僵在半路上,尴尬地一屈指,把自己的爪子收了回来。
她犹豫一瞬,垂了下头,老老实实“认亲”,“师伯。”
梁道全的目光在她脑袋顶转了一圈,老头的眼皮一沓拉,十分随意地一点头,也不管江牧云看不看得见,便把这个师侄暂且认下了。
花翎本是冷眼看着两人,不知怎的突然捏着嗓子笑起来,那笑声如魔音灌耳,让在场人都结结实实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我说梁老头,你这么巴心巴肺地从山沟里诈尸爬出来,当真就只为了我这个不怎么‘故’的‘故交’?”
花翎话里有话,周遭长着耳朵的都能听出来,只是谁也不敢身先士卒地当这个炮灰,把话问出来。
梁道全没理会花翎,听见他的话就权当他放屁,斜睨他一眼,“你这张鬼脸还治不治了?”
花翎娇笑一声,“你说呢?”
“想治就少废话。”梁道全瞟一眼江牧云,“你,跟我进来。”
梁道全一甩袖子便往前走了,对棺材铺熟门熟路得倒像住过许多年。江牧云赶紧拔腿跟上,期间都没顾上和后面三个抻着脖子看热闹的人递个眼神。江掌门暗自嘀咕,这个横空出世的师伯真是个脾气火爆的老头,可惜了这一张脸慈眉善目像个修禅于佛前的老和尚脸。
梁道全脚下没顿地直接去了江流那屋,江牧云这下算是了然——花翎所说的师兄弟不睦恐怕并不是表面那回事。
梁道全跨进房门,环视了一圈分毫未变的摆设,没来由短促地叹了一声,江牧云站在他身后,看着老人形单影只的背影,忽然想起些什么,道:“师父说他这辈子有个十分对不住的人,一句抱歉一不小心就欠了一辈子。”
梁道全半晌没言语,半仰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但那情形像是这屋子里多一个江牧云实在多余,就在她正在退出去还是留下来之间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时,梁道全发话了,他说:“这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