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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宏还在哭叫。作为一个年仅九岁的男孩子, 他可以发出尖利的喊声,伴随着哇哇的哭腔,嘴里说着听不清的话, 嗓子也带了撕裂的破音。

    父亲大概听得烦了,狠狠拍着儿子的后背:“一天到晚不是骂人,就是哭, 你长大了能干什么事?”

    徐宏被父亲斥责, 自尊更是崩塌,他索性瘫在地上, 一边哭一边打滚, 鼻涕和眼泪抹在脸上,凸显一股可怜劲儿——终于触动了徐白的奶奶。

    奶奶扶着餐桌,缓慢站起了身, 她踉跄几步, 走向玄关处。

    “行了行了, 别再吵架了,”奶奶腰间系着围裙, 还没来得及解开,她捏起裙布的一角,擦拭孙子的脸蛋,“打也打了, 骂也骂了,宏宏知错了。”

    此时此刻,奶奶便是救世主,是夜晚的灯塔,是迷途的归路。徐宏猛地扎进她怀中,哭到自己打起了嗝。

    徐白隔岸观火,恰如冷漠的路人。

    父亲撇眼,见到了女儿。

    他本有一肚子的火,却突然发不出来。

    愤怒让人丧失理智,也让面容变得狰狞,但在徐白的面前,他仍想做个慈父。

    耳畔就是儿子的哭声、妻子的咒骂声、老人的安抚声,杂声混音,不绝于耳,吵得他头疼。

    父亲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小白?你回家了。”

    徐白的继母抬起头,绕过遮挡视线的衣架,这才看到端坐的徐白。

    今日多云转阴,气温偏低,徐白仍然穿着连衣裙,加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她的侧脸被长发遮挡一半,精致漂亮的眉眼像极了母亲。

    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仇人,室内的氛围陡然低沉。

    继母解开脖子上的丝巾,前一秒还骂骂咧咧,这一刻就能笑容满面:“呦,你们家小白回来吃饭了。”

    话音未落,儿子的啼哭也停止了。

    他抽抽搭搭地扭头,瞧见餐桌旁的徐白。她的面前摆着红烧排骨,草莓味的酸奶,还有两条糖醋鱼——人在处于窘状的时候,常常见不得厌恶的对象,过得比自己还要好。这大概算是一种天性。

    徐宏并非例外,眼神愈加憎毒。

    他的父亲却放下书包,径直走向了客厅:“小白,上次在街边见到你,爸爸都没和你说上话。”

    父亲拉开一把椅子,坐到了徐白的对面:“你在英国这么多年,过得还习惯吗?现在回来工作了,住在公司旁边吗,要不要爸爸帮你找房子?”

    他隐约猜到徐白和谢平川在一起了,毕竟上一次会面的时候,谢平川紧紧牵着徐白的手。到底是看着徐白长大,父亲对此并不意外,但仍然保留了关心。

    他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和谢平川也有点关系——邻居家的儿子那样优秀,无论学业亦或日常起居,完全用不着父母操心。而且谢平川目标明确,稳扎稳打,轻而易举就获得了成功。

    谁不盼望人生美满,儿女双全?他自问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免俗。

    徐白却道:“我在英国很习惯,不过更想回国,房子也不用找了,我没有露宿街头。”

    她语气和缓,神色平静,但是话里的刺,谁都能听出来。

    父亲把手伸进口袋,打算摸一根烟。

    不过想到徐白讨厌烟味,父亲的动作一顿,最终什么也没拿。

    客厅里陷入冷场,风从窗口吹进来,扬起浅杏色的窗帘。天边一排云影浮动,倒映在洁白的瓷砖上,墙角和窗帘交接之处,隐隐藏着一幅画框。

    徐白偏头望着,心中有些好笑。

    她的左边还有一个空位,继母便不客气地坐过来。

    “小白啊,来,吃菜,”继母拿着筷子,为她夹起鱼肉,“英国过得苦吧,没国内好吧?我也想让宏宏深造,要去就去美国。”

    她随口说完这句话,又抬眸审视徐白一番:“上次见到你,你才十五岁,现在都是大姑娘了。”

    其实继母的年龄,只比徐白大十岁。她能傍上徐白的父亲,也胜在当时年轻,中年男子知好色而慕少艾,她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她看向了徐白的父亲,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意思近乎于:我在热情招待你的女儿,可她一点儿也不领情。

    徐白的父亲道:“小白,好了,咱们一家人难得吃顿饭。”

    他伸向餐桌底下,拎起了一瓶啤酒,开盖以后,自斟半杯:“爸爸没想到你会回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爸爸。”

    父亲说了两句话,徐白也如他料想,一个字都没有应。

    这和她小时候不同。

    那时的徐白更活泼,假如受了父母批评,她先要仔细想一想,然后会立刻认错,或者和父母辩驳。极少的情况下,她才会默不作声。

    倘若徐白真的受了委屈,她便要扑进母亲怀里撒娇,或者去邻居家找谢平川。谢平川会和她并排坐在台阶上,耐着性子听完徐白所有的话。

    徐白的父亲就站在书房,观望院子里一年四季,各不相同的景色,还有他乖巧可爱的女儿,和隔壁家的那个小子。

    他端起玻璃杯,喝了一点啤酒。

    徐白适时出声道:“我是来看奶奶的,没有别的想法,过去的事我也不想提,提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

    徐白根本没注意,此刻的徐宏不见了。她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沙发角落,然后侧身半蹲,捡起了地上的画框。

    而在这一边的餐桌上,继母自身的注意力,到底还是在儿子那里:“老徐,你别光顾着女儿了,宏宏那件事怎么办,你给个准信儿?”

    她不想让徐白听见,因此压低了嗓音:“本来就是学校搞的暑期兴趣班,一年级和三年级混在一起,咱们儿子没做错什么,不就打了女孩子一巴掌?”

    咱们儿子没做错什么,不就打了女孩子一巴掌。

    这话听在耳边,是难言的扎心。

    “你还有脸说,”徐白的父亲道,“人家小女孩才七岁,还是单亲家庭,平常就一个外婆……”

    他讲话的时候,带着烟味和酒气,如果离得近了,就会有些呛鼻。

    梦想和现实隔着一条沟渠,贪欲无法被满足,妄念亦如是。二十五岁的陶娟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自从和徐白的父亲好上,向来一心一意对待他,但看如今,十年过去了,她自认再好的脾气也磨光了。

    更何况,她现在所追求的,丈夫已经给不了。

    陶娟禁不住高声道:“你怕什么?她妈不就是一个开包子店的,老师都不敢给她妈打电话,怕那个女的承受不了。”

    她夹起一筷子的牛肉,连带着米饭扒了两口,一边咀嚼一边讲道:“而且呢,一年级的小孩子,正在换牙吧?你怎么知道她吐出来的牙齿,是我们儿子打掉的,还是她本来就要换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