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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淹没在妇人高亢的哭嚎声中,堂中一时闹哄哄的。倒是官阁之上,先前听说他是文彦来自京中的好友而对他礼遇非常、本该坐镇大堂的县太爷却丝毫不见踪影。

    “——行了!!”

    忽听得人群中央的徐穆一声暴喝,妇人和衙役们都下意识停住动作,场面登时安静下来。

    “这位大娘还请松手,我只是个小小的捕快而已,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真正的大老爷一早就带着县丞出门办事去了,还要好几日才回来……”

    扯了扯腿发现还是扯不动,徐穆深吸一口气,只得再三保证道:“你说的案子我们已经记下了,等下便会帮你找人和调查取证,等县太爷回来后更会正式受理,所以还请你……松……手……啊……”

    好不容易把脚拔了出来,徐穆赶忙几大步走开,一面悄悄用眼神示意其他衙役把妇人“劝离”,一面走到了门口看好戏的好友身边,脱下官帽狠扇了两下。

    “……你让我来便是看这个?”

    程青禹含蓄浅笑:“……果然精彩至极。”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徐穆拍了拍帽子,然后端正地戴了回去。

    “你可知道这妇人口中的‘相公’是谁?”

    不知前因后果的程青禹自是摇头。

    “是镇上出了名的一个闲汉,外号‘癞头张’……也就是昨日客栈里惹事的那个汉子。”

    程青禹心下一震。

    思及昨日之事,和徐穆郑重的那句“我怀疑,这个女人与今年镇子上的好几起失踪案有关”,他不由自主地盯向面前的好友——

    也正在这时,从那妇人被“劝离”的方向陡然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喊——

    “一定、一定是那个卖笑的狐狸精抓走了相公!!那个丧门星!害了别人还不够,还要来害我家相公!……”

    这句话仿佛平地一声惊雷,炸得门边的二人一时失语。

    好半晌,徐穆咳嗽了一声,一面一本正经地问:“你觉得此案如何?”

    一面却暗搓搓地观察着好友的反应,想要借机探出他对那个“柳烟”的一二情绪——

    唉唉,都是他失算了。本来昨日子衡和那个小书童一进客栈,角落里的他就发现了,不过想着自己还要观察“嫌犯”,又见子衡欲要住下的样子,他便没有马上相认……谁知,不过一错眼的功夫,子衡竟就成了那救美的“英雄”,且看那驻足凝望的架势,简直快要完全颠覆他心中冲和清淡的“栖云公子”形象了。

    徐穆心下禁不住嘀咕:难不成……还真是“一见钟情”?可这码事放在他身上都有可能,放在书香门第、家风严谨,尤其是自律甚严的子衡身上却怎么看怎么违和啊……

    ——特别是在这“一见钟情”的对象还是个与多件失踪案有关的风尘女子的时候。

    “不过只过了一夜,‘失踪’与否并不能立下结论。”

    不知道好友的小心思,程青禹就事论事,神情平和坦荡,并无丝毫异样。

    徐穆懒洋洋地靠向门框,环抱双臂,“那如果确定是失踪,子衡对那妇人提出的……‘嫌犯’有什么看法?”

    “自然是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辞,”程青禹的语气冷静依旧,他瞥了好友一眼,唇角微微地弯起,“捕快办案难道不是以证据为重么?”

    “证据自然是不能少的。”

    赞同地点点头,但下一刻,徐穆的语气突然转为严肃,“可是,子衡,我查过云川镇近年来所有失踪的案例,唯有自今年算起,此类案子陡然增加,而且失踪者无一不是如同‘癞头张’这样的壮年男子。”

    “更重要的是,据许多证人所说,这些男子在失踪之前,几乎都曾见过同一个人——”

    两人目光相触。片刻后,程青禹折扇轻敲,蓦地笑了。

    他温言道:“这些事不应该保密才对么?如何倒与我说这么多。”

    徐穆也是咧嘴一笑,他满不在乎地拍拍好友的肩,“和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了,子衡,我要办案去了,短时间怕是抽不出空来,你就自己四处看看罢。这云川镇虽小,倒也还有几分趣味。”

    语毕,徐穆再无耽搁,当即唤来其他衙役,先是挑了三个人,让他们跟着那妇人一道回去,再到她相公可能去的地方找找;他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人,预备去失踪者最后不见的地方查看查看线索。

    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捕头”一声令下,衙门里的一群人便风风火火立马走了个干净。徒留门边的程青禹愣了愣,倒是莫名地觉得好笑起来。

    沉吟片刻,他瞧了瞧外间略有昏沉而难得无雨的天空,忽然转身提步向外,旁边犹自糊里糊涂的沉砚赶忙跟上。

    “——收拾一下,我们出去逛逛。”

    吩咐了一句,程青禹唇角轻扬,笑容清逸,步履间衣袂飘拂。

    可知趣途百里,风景殊异。既然已在旅途,便不该再囿己于方寸俗事之间,趁早的览物观景、极尽游兴方是正理。

    ……毕竟,去日难免,再到此地,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

    “姑娘,慢走。”

    从店娘子手中接过蓝白布皮包裹着的小木盒,轻轻放到竹篮里,她掀开门帘,提着篮子径直走出了暖香融融的胭脂铺。

    “滴答”,“滴答”,淡灰色的檐瓦上残余雨水偶尔滴落,汇入石阶上小小的水洼中。她驻足,伸手接住一滴,凉沁沁的感觉霎时从指尖蔓延,帷帽之下,她的眸光陡然一柔。

    ……真好,她想。

    午后,天际晴光初露。三四行人自身边擦肩而过,手提竹篮、头戴帷帽的女子匆匆行走在被昨日那阵雨冲刷得干净的青石板路上。

    街道一侧,写着大大“酒”字的布幌子湿漉漉的粘在竹竿上,卸下了一半门板的店门里隐约可见正抹着桌子的店小二。视线尽头一只水淋淋的狗儿猛地蹿过……她正要经过一个狭窄的巷口,孩子的嬉笑声乍然响起,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忽地从巷子里冲出,正正好撞过来——

    她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撞到她身上的小童更是一下子跌到了地上,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巷子里妇人气恼的呼唤声渐近,她犹豫了下,弯下腰伸手想要拉起他,哪知正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的小童趁着她靠近,忽然一把拉下了她的帷帽,甩手扔在一边,嘻嘻哈哈笑个不住。

    追着小童而来的妇人恰好喘着气出现,一抬头看到她来不及遮掩的脸,遽然倒吸一口冷气,如看到什么妖魔鬼怪似的,忙不迭把地上的孩子抱起,脚下生风地回了巷子。街面上有认出她的行人也都是面露诧异,不约而同避开了她所在的区域。

    她垂眸,捡起帷帽,深深拉下,继而脚步一转,进了另一条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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