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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今日也是如此。她仍是不懂。

    ——可她又似乎本能地知道,面前这名男子的“喜欢”是同以往的那些“喜欢”不一样的。

    他……是同那些人都不一样的。

    霞光渐渐暗下。深蓝的夜空,一轮离圆满只差分毫的硕大明月悬挂天际,璀璨繁星镶嵌穹顶,映入大片的湖水中,叫人仿佛如在梦中。

    细小的虫鸣声远远近近地响起。岸边一人高的芦苇丛中,无数点橘黄的萤光点亮了夜色。它们自草丛中飞出,片刻间便已洒满视野,与繁星一同点缀着整个湖面。

    静止在湖畔的颀长身影终于动了动。

    ……程青禹凝视着依然毫无动静的水面,仿佛听到心里谁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闭了闭眼,掩去眼底无法自抑的失望之色。随后断然转身,欲要离去——

    “哗啦”细微的水声格外清晰地在耳畔响起。他蓦地驻足,呼吸情不自禁地放轻,缓之又缓地转过了身。

    漫天飞舞的橘色萤光里,距他约莫两三丈远的湖面上,此时正探出一个乌黑的头顶——自他的角度望去,唯能看清凝白如脂的额头,和其下那双澄澈清幽的明眸。

    那双倒映着星光萤火的眸子几乎眨也不眨地瞧着他。这般景象在旁人看来实则是……颇为吓人的。但程青禹丝毫未觉害怕,迎着那视线,刹那间、目光同脚步似乎都凝固了——

    “……你都知道了么?”

    隔着湖岸、萤火,女子远远地问。

    音色与程青禹之前听到的略有不同。更为清泠悦耳,好似冰泉中玉玦相击的声响……他不由稍稍地晃神,而后含笑凝睇着她。

    “还有一点不明……大概,只有姑娘能为我解惑。”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同她的承诺。”她道,“人不是都应该信守承诺的么?”

    “守诺自是没错,却也应视情况而定……不过姑娘既不愿说,不说便是了。”

    程青禹的语气温和而纵容,他思及某事,眼里忽地添了抹担忧。

    “——你的伤,可好些了?”

    女子一愣……知他应是从那个唤作“林羽”的少年那听闻此事的,不觉有异,答他:“已是无碍了。”

    那伤除了魔气侵蚀本就不重,她又离开柳府到了水汽充盈的这里……即便最初因贪恋与水相融的感觉而故意未用灵力,过后也是为了消除那少年的担心而几乎瞬间治愈了,他若不提,她定都忘记这茬了。

    ……倒是有另一件事,始终梗在她心头,久久不曾想通。

    她不自觉更加探出水面,仰着头,难得带了困惑地看他。

    “你怎的……总能认出我?”

    先前,在她戴着施了法术的帷帽时这样,如今也是这样……难道他也有灵力,能看穿她的障眼法么?

    盯着落在她眉心的那点萤火出了神,闻言程青禹醒转过来,克制着稍稍移开视线,他轻咳一声,竟是破天荒地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姑娘……便认出来了。大抵,也算一种天赋罢。”

    世上竟还有这种天赋?女子既惊且惑,欲要再问,岸上的男子却是微笑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方才说的话,姑娘都听见了罢?”

    “……”

    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几近圆满的月轮,眉心的萤火被瞬间惊起。她收回目光,脑袋又往水里浸没了些,“……时辰快到了,我需离开了。”

    “你仍是……不信么?”

    她的动作顿住。一圈又一圈融入了星光的涟漪自身周缓缓地荡漾开。

    她冷淡地道:“我说过,要你离我远点。”

    所以,无论是那所谓的“喜欢”,抑或其他,她都不会……理会的。

    人的喜怒哀乐太过纷杂,她往往都不懂。有时会忍不住好奇,尝试着去理解,但大多时候她都仍旧懵懵懂懂,反为其扰。于是,便常常学会不听、不理,免得烦恼,免得……被牵动心弦。

    他苦笑着,“唯有这个……我无能为力。”

    她不语,低垂睫羽,令程青禹瞧不清那之下究竟是何种情绪。但……也无需看清了。他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毫无犹豫地向之靠近,无论最后的结果……会是哪种。

    “十五那日的邀请,我会去。”

    他温柔地凝视着她,“抱歉……要辜负姑娘的心意了。”

    对视着他的双眼,她不自觉轻哼了一声。

    “……你要去便去好了。”

    她已是提醒过他了,这人却仍是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她亦无意再多说什么了。

    便是,由他去罢。

    安静地看着那个乌黑的头顶没入水中,随着细微水声消失……一切重回寂静。

    长睫在眼下映出一片浓重的倒影,程青禹一个人在湖畔伫立了许久,终是默然转身,独自踏上归途。

    ——无数散落的萤火忽而从湖面上汇聚到了他身边,驱散了夜色,照亮前路。他俊容上显出惊讶,转瞬又明白了什么,墨黑的瞳孔似落入了星光,一瞬间明亮的不可思议。

    他噙笑回望,在大团橘色萤火的照映下,举步向前。

    ……或许,最后能得偿所愿,也未可知。

    ☆、赴宴

    第十三章

    十五,夜,圆月当空。

    狭长漆黑的地道里,原本细微的脚步声一下下清晰地回响耳畔。尽头隐隐传来一声惨烈之极的嘶叫,来人的步子顿了顿,复又继续。

    良久,一丝光线刺破了黑暗。她毫不犹豫地迈步,昏沉沉的灯火……同浓重浑浊的血腥气将她整个人陡然包裹,丝毫不得喘息。

    眼前,是一个屋子大小的石洞。壁面凹凸嶙峋,镶嵌着三四盏生满铜锈的长明灯,勉强照亮周围。简陋的山洞里,唯有正中央一丈见方的池子占据整个视野。

    ……那是一方血池。

    石洞顶端有一个极小的孔洞,一束几乎透明的月光自其中投射而下,穿破淡淡的红色薄雾,分毫不差地落在血池中心那座窄窄的石台上。石台四周猩红的血水咕噜噜冒着气泡,隐约可见翻滚着一具白色的尸骨,几息后也彻底消融不见。干枯皮肉皱缩在一起的老婆子惬意无比地沐浴池中,浑身经脉如同一条条细小的红色蠕虫,蠕动着贪婪地吸收着血水……

    与此同时,那些干瘪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光滑,尤以苍老瘦小的头颅变化最快……闻见声响,那婆子于血池中转过身,枯槁依旧的老人身体上方,赫然是与“柳烟”一模一样的美人脸!

    ——那张脸比之先前的“柳烟”更加妖媚艳丽,眸光潋滟、两颊红润,对比着脖颈以下枯老的躯干,难以形容的诡异。

    “你来啦。”

    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仍是垂暮老人般的嘶哑。

    “我的伤已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