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似乎毫无感觉地说出,莫名地便令人心头一揪,“我便是想知道,当我以那般落魄姿态出现在世人跟前时,他们是否还会这样避我不及,视柳家孤女为丧门灾星……”
“许是我想得太简单了罢。”
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即便是那样做了,也没改变任何东西……反倒被添上‘掳人害人’的罪名……劳累捕头也闯进家门……”
“文彦那时确实是心急了些,也是初次办案经验不足之故。惊扰到柳姑娘的地方,程某这里替他向姑娘道歉了,实望姑娘体谅。”
听着她的话,程青禹亦是诚恳不已地回道。
——女子却陡然顿住,面纱下的表情似是一变,她忽而动了脚步,浅浅地向他走近两步,然后,又迟疑地停住。
“若我说……愿意跟你离开,去哪里都行,你会不会答应?”
她抬手轻轻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白皙娟秀的面庞,望着他的眼眸里盈满了水光。
凭地动人心弦……
程青禹却是避开了她的视线,淡淡地说:“程某不是柳姑娘的良人。”
事到如今,期待之事眼见已无实现的可能,耐性亦是几乎消磨殆尽,他眸底完全冷下,勉强持礼道辞:“柳姑娘的话都说完了么,在下还有事在身,须得先行离开了。”
拱手作辞,他将将走出一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女子的……一声轻笑。
“——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急着离开。程公子,不想你竟是如此不解风情之人呢。”
☆、逼迫
第十四章
屋子那头,莲足轻轻地踩过地板,一下一下,好似踏在人的心尖上。
一阵衣裙摩挲的细响过后,接着是何物被拿起的声音……水流倒出的细微“哗哗”声……
“——程公子,坐下罢。”
女声徐徐道,轻柔而妩媚,令人几乎不忍相拒。
“柳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程青禹转过身,冠玉般的俊容抛却了温文,唯剩下疏离之极的一点客气。
彼方,只见鬓发如云的青衣美人斜坐桌旁,慵懒地对他擎起酒杯,动作间薄纱衣袖松松滑落,白如凝脂的纤腕掩映着迷离灯光,分外引人注目。
“妾身确是有话没说……”
“夜未半,酒未饮,程公子何必急着离去呢。不若坐下,与妾共饮,也方不辜负了这大好月色。”
一手把玩着酒杯,另一只手懒懒撑着下颌,柳烟睨了他一眼,柔婉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调笑。与片刻前的清冷幽怨直像是换了个人。
不过即使眼前之人变化如此大,程青禹却倒是越发从容。他沉吟几息,非但没有拒绝,反而是撤去一开始便刻意做出的端方自矜,却之不恭地走近几步,直身坐在了那张被冷落已久的绣凳上。隔着一张桌子,他直视对面之人,眉眼清隽,唇畔微笑似春风徐来。
“柳姑娘既多次相邀,程某再是拒绝,也似乎过于不近人情了。”
觑见那笑,便是风月老手的柳烟竟也恍惚了一瞬……灯下那含笑凝视她的男子似整个人笼着一层温润如玉的光,叫她柔媚的面容下不由自主地微微加快心跳。她欲要压下这股冲动,耳畔却不知是谁喃喃不断,极低声极低声地诱惑着她、唆使着她……
‘解开束缚罢……解开束缚罢!你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美丽,何人能敌过你?何人能抵抗你?放纵罢……放纵罢……’
她眼里渐渐升起奇异的光芒,掩盖了所有故作的原本的情绪。她纤腕一转,瓷白酒杯抵到红唇间,透明的酒液一股脑倒进口里,少许不及咽下的自嘴角滑落,洇湿了襟口小片薄衫。另侧的程青禹亦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如此饮尽了一杯,柳烟指尖勾起小巧的酒壶,摇摇晃晃地又倒满了一杯酒,然后拿起,毫无预兆地递向他。
“……喝罢,程公子。”
程青禹自不会接过,“柳姑娘,男女有别。”他冷下声音道。一面亦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行为颇为异常的她。
——此刻的柳烟与须臾前又有不同。她目光迷蒙地注视他,两颊异常的绯红,似是一杯已然浓醉了……便是受了他这样毫不婉转的拒绝也没丝毫怒意,只是执着地维持着递给他酒杯的姿势。古怪诡异到了十分。
这般僵持了一息,柳烟微微嘟起红唇,偏头娇嗔地问:“程公子为何不接我的酒杯?……是觉得烟儿不够美么?”
程青禹眸光深沉,没有答她。未得到回应,柳烟眼中蒙上一层委屈的水雾,更衬得那双黑眸有种夺人心魄的美丽。
“还是——仍记挂着那日我府上仆从的失礼?……定是这样,程公子,烟儿这就让她给你道歉。”
她放下杯子,急不可待地朝屋子的角落里唤了一声——
“阿婆,出来,还不快向程公子道歉!”
*
屋里竟还有第三个人?!
饶是程青禹也不禁暗暗心惊。
——自他踏进门里,与这女子周旋怕过了也有两三刻钟了……这其间完全没有觉察到任何其他人的踪影或气息。若真有这么个人在,那于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柳烟当然还没糊涂到信口胡叫的份上。她话音刚落,一道灰色的影子便如同从角落的阴影里悄然剥落……无声地迈出几步,裸、露在了灯光下。和神情各异的二人眼中。
……灰白的发,佝偻的脊背,还有那黑皱如陈年树皮的枯槁面容……果然,也只有是这个老婆子了。
瞧见他转眼便收敛了惊讶,柳烟顿觉不乐。散漫地支着下巴,她朝沉默地站在那的老婆子勾了勾手指。
“阿婆,过来。”
闻声,那婆子停顿了好一会儿,方拖着步子蹒跚走过去。越近,那张皱纹堆叠在一起的苍老脸庞越是清晰地显现在灯光里。似是知道自己这张脸的可怖,走到离他们两三步的距离,她佝腰垂首地停下。瘦小的躯干被包裹在毫不起眼的灰色麻衣里,整个人似乎只是一道淡淡的影子,即便就在眼前存在感也几近于无。
“仗着我宠你,那日你对程公子和徐捕头也太是无礼了。连累得我也被迁怨呢。如今还不快向程公子道歉。”
柳烟笑吟吟地道。一双妙目仍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程青禹对这名婆子那日的古怪言行可说记忆犹新,不知道这对主仆究竟意欲何为,他心下戒备,面上只淡笑不变,一派的从容自若。
许是年纪大了,婆子迟钝不堪地抬起头,朝向坐着的程青禹,深深凹陷的眼珠子仿若挪动了下,她复低下头,喉咙里挣出嘶哑之极的话声:“……那日多有得罪,还望程公子海涵。”
程青禹……注视着这名外貌枯槁如昔、丑陋到让人不欲再瞧上第二眼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