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滩褐色的药渍和白色的碎瓷片视若无睹,两人一道坐在他的床上,挨在一起,仿若情人般喁喁私语。
“……烟儿,都是我没用,至今都没能靠近那个浛水……”
深情地凝视这张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可怖脸庞,韩宇轩懊恼不已地自责着。
他身旁的老婆子——即柳烟裂嘴笑笑,安慰他似的低语:“没关系,没关系,烟儿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她眼里的红光闪烁了一下。“以后……你不用再接近浛水了。以她的性子,前两次不成,之后对你也只会一屑不顾。”
“现在,你只需要想办法……把那个程青禹单独约出来。”
“什么?”韩宇轩顿时愣住,“那个程公子……对你也有用处吗?”
柳烟摇摇头,颈间的骨头发出“咯吱”的声响,“他对我没什么用,不过——浛水对她却极为看重。”
“只要抓住他,诱出浛水自然不会是难事了。”
听到她既是嫉恨又是胜券在握的声音,韩宇轩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愣愣地点头——应该说自从看到柳烟,他整个人便是木愣愣的,少了几分人的鲜活气,从头至尾盯着她眼里闪烁的红光几乎眨都不眨一下。
又听得柳烟缓缓教他如何将那程青禹诱开,他依旧木呆呆地点头。最后,确定他已经明白怎么做了,柳烟满意地一笑,这才注意到他无比痴迷的目光,有心情挑逗一二。
“霖逸,从小到大你都对烟儿这么好。便是烟儿被奸人害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你也依然不离不弃……烟儿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呢……”
柳烟暗哑地呢喃着,逼到他跟前,黑窟窿似的眼睛里红光越炽。
整个屋子里好像都被某种粘稠的物质充满了,韩宇轩盯着她的眼睛,脑子里早已是一片混沌,只有某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蛊惑着。
去吧,她不是你最爱的人么?去吧,去好好地爱她吧……
他激动得发抖,情不自禁便俯下头——
阴雨绵绵,连窗缝透出的光也渐渐消失了。屋里终于完全陷入黑暗。
*
直到傍晚,徐穆才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县衙。
因为懒得撑伞,头发外衫都湿透了,徐穆自己却半点不在意,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就想直接回卧室歇息。看得厅里等了一下午的程青禹不禁扶额叹气。也只好吩咐一旁敛声屏气地立着的沉砚跟过去,侍候好友洗漱换衣。
洗漱过后的徐穆醉意果然散了许多。清醒过来的他难得感到一丝不好意思,一把扔开毛巾,对那边好整以暇的程青禹嘿嘿一笑。
“这不是……这不是好久没喝了嘛!好吧好吧,子衡你现在说吧!我一定洗耳恭听。”
看他作出一副掏耳的样子,程青禹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
“总没个正形……我叫你,为的是那个韩公子的事。”
“韩公子?被我们从柳府带回来的那个?”
程青禹颔首,“对。”
徐穆这就纳闷了。虽然听说那个昏迷着的韩公子不久前醒过来了,可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两日徐穆一直为着别院的事而忙碌,对县衙里的事自然毫不知情。程青禹简单和他说了下后花园和今天的事——以及他对那个行为古怪的韩公子的怀疑。徐穆一听虎目便亮了!
徐穆本就不是个闲得住的人,自打“放假”后他早就无聊透顶了,不然今天也不会喝酒喝到现在才回来。子衡的推测他一向是深信不疑的,他既说那个韩公子有问题那其便一定是有问题,这下他可算是找着事做了!
“这个韩公子早有偷运犯人的罪行在那,要拿他还不容易!明天我就去——”
“——文彦,你如今可不再是这府里的捕头了。”
程青禹无奈地打断兴奋过头的好友。
没了捕头这个可以正当拿人的身份,即便他们和那个韩夫人有言在先,她也绝不可能就此认账。甚至……就算文彦仍是捕快,但真正能做主的韩知县已经回到县衙了,这一县之中最大的官便是他,依其做派,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大义灭亲的人……
真要追究其独子的罪名,说不定到时灭的不是那韩宇轩,反倒会是无权又无人的他们。
被好友这话一激,徐穆顿时也反应过来了。跃跃欲试的神色一滞,好没意思地靠回椅子里。
程青禹能叫他来,对于这些自然也早就思虑到了。
对于韩知县在云川镇的一手遮天,他并非没有对策。
他缓缓道出:“我与管辖此地的邵元熙邵知州曾有一面之缘……我思量致信于他,托他一管云川之事,你看如何?”
徐穆摸着下巴,“邵元熙?这个名字怎么听得有点耳熟……”
“对了!是不是就是那个专门跑到京城找你求画,然后死活要拜你为师的那个老头?”
程青禹……无奈地点了下头。
徐穆“蹭”地站起来。
“那这事肯定能行!别人不敢说,但这个邵元熙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辖下还有韩平这等尸餐素位的官儿,不用旁人说什么,他亦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到了那时,他们当然也有的是机会审问那个韩公子和柳烟的关系了!
只不过……徐穆迟疑了,瞧瞧神色不变的好友,“这事……恐怕不是一二天能办到的吧?”
光是把信递到那邵知州的手里,怕不都要花个三五天,更别说真正要惩治一个知县,按流程走下来,再急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都决计办不下来这事……谁知道趁这段时间那个韩宇轩和躲在暗处的柳烟又会出什么妖蛾子呢?
“所以,我需要一个最适合的人快马去州府找到邵知州,不必按手续下来惩处韩平,只需要带了邵知州的公函和审讯的人来,就说怀疑韩知县之子长期偷运犯人,需要审判便行。”
程青禹看着好友,正色以对:“——文彦,你愿意跑这一趟吗?”
迎着好友的注视,徐穆洒脱一笑,“这点小事爷还不放在心上!正好爷骨头早松散了,能跑跑马再好不过!”
“不过……子衡,要是我走了,你和其他人这几天怎么办?”
程青禹笑了,拍拍好友的肩,淡淡地道:“我准备明天就和浛水搬出这里。”
☆、搬走
第三十三章
次日,用毕早饭,带齐干粮清水,徐穆怀里揣着程青禹连夜写出的书信,朝送行的他们洒脱挥手,缰绳一拉,沐着晨光骑马远去了。
直到好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路上,程青禹方才收回视线。回去的路上,他沉思不语,沉砚紧紧闭着嘴,丁点不敢打扰自家公子。一直跟在他的身旁的浛水也发现了他异乎寻常的沉默,不由想到昨晚他同她说的与徐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