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微微眯起,像是醉了,但是,却又透着几分清明。
没过多久,他成了窦家兄弟里唯一的文官,一出任便是九卿之一,宗正。
哥哥窦宪初上战场就打了大胜仗,陛下高兴得很,时常召窦甯入宫把酒赏舞,也对皇后更加宠爱。
吹捧之人更多。窦甯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沦于风月之中,只是,却鲜少有人能够看穿他只不过是在用这样不羁的生活方式来麻醉自己的心灵。
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出生便是扶风平陵的大家族,祖父位居高官,之后更是连连升迁。未及笄姐姐便入宫成了夫人,没多久,又封了皇后。
这样的出身,本是不可挑剔的。
但是,拥有一颗腐朽文人般敏感心灵的他,却自小更多的看到了一些阴暗的东西。父亲大人如何帮助祖父排除异己,拉拢结党,姐姐是如何被送入宫中,如何博得陛下专宠。
各人有各命,他本不应为他人的人生而愁。但是,随着时日过去,他越来越淡漠。
这样金玉一般的生活,他不喜欢。
所有人看起来其乐融融,看起来威风八面,但是其实,都是刀尖舔血,坟前跳舞。
然而,这样的的他,却在弱冠之年,遇见了所谓知音。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白陌央。他们身份悬殊,但是,却惺惺相惜。她说话并不中听,但是却总是能击中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软肋。
他爱她的笛声,爱她轻灵淡泊的眼神,渐渐地,他爱她这个人。
没有人同意他娶她。在别人看来,他就算是去娶一位公主也毫不惊奇,但娶一个卑贱的乐姬,简直是笑话。
他却认真地牵着她的手,说:“白陌央,你等着。我窦甯一定会娶你为妻。”
但他发誓,他一生从未如此想要得到什么。然而,当他找到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姐姐和他说,阿甯,也许每一个人想要守护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是,手段却是一样。
当他第一次上奏弹劾那位政见与窦家不和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也终于深深陷入这泥潭中的。
当亲哥哥窦宪张狂到抢占沁水公主的地的时候,他竟然也学会拉拢党羽官员给陛下施压。
当盛宠的夫人们一个一个生下皇子的时候,他帮着窦笃巩固手里雒阳城里城外的兵权,总算平衡了各处直涨的势力。
在这期间,窦家人却一直没有同意他娶她。但是,也默许了她留在他身边。
他不再是过去的窦甯,他有了要守护的东西。那么,就必须学会用这雒阳城里共通的手段来守护。
她十九岁那一年,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窦宪很高兴,为她取名南筝。那几年兵马动乱,然而窦宪身为年轻的将军,一股拼劲在沙场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南筝南筝,便是南征北战之南征。
窦甯送了她一身嫁衣,却无法给她一个昭告天下的嫁娶之礼。
他抚摸过她的鬓角,说:“陌央,你等我。”她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女儿很安静,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她好强的个性,这一点,倒是有些像她的叔伯们。
因为这个女儿的存在,白陌央在窦家的日子更好过了些。看得出,南筝的叔伯们都很喜欢这个孩子。
但是,窦家却有深深的隐忧。
窦皇后,无子。
当皇子刘庆被立为太子那一日,整个窦家都阴沉下来。他们世代为陛下征战,战场上枯骨连连,哪一次不是拿命在搏?
可如今,却是别人家的孩子坐上皇储之位。他们几乎用命换来的,被别的女人一张肚皮轻巧夺走!
窦甯觉得自己,越来越深陷了,也许,他的一生都得在这样的算计和生死较量里度过。
但是陌央却温柔地吻着他的唇,说:“你踩枯骨,我便也沥血。我早就说过,我拥有的,你倾尽一切也未必能得。那么,我便只能和你共同承担了。”
她说得那样平淡,须臾间把她的一生都交托给了他。
索性抛弃一切吧。那种想法,就是在这种时候诞生的。
“陌央,每个人似乎都会走上自己曾最厌恶的那条路,我也是。”窦甯轻轻地说,“只是我想,也许,这样的日子也会有尽头,你知道,一棵大树要如何才能无惧风雨……”
“便是,当它无可撼动的时候。”
他声音很轻,她眼中的光却一震。
他笑得有点苦涩,说:“我大约,要成为我曾经最轻视厌恶的那种人了。陌央,再给我一些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翻云覆雨,瞬息万变,其中几番生死恐怕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
他甚至曾为了怕遭遇暗杀祸及陌央和孩子,而与她分房睡整整两年之久。
哥哥窦笃为了拉拢马家娶了马太尉的二女儿。这也为他们占陇南域的兵马提供了新的契机。
窦家与马家联姻,一时间,这两个家族成了朝堂上的两大霸主,远胜于邓、耿、阴、梁四家。
三年后,窦皇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孩子,取名肇。再过一年,旧太子刘庆被废,降为清河王。此后两年,新立窦皇后之子刘肇为太子。
一切腥风血雨,似乎终于要终结。起码,对于窦家人来说。
这样的日子里,多少次他的狠心攫夺,冷血算计。陌央却并没有厌恶他,并没有讨厌他的满手血腥。
在他最初空有头衔地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小侯爷的时候,她陪他风花雪月。
在他披荆斩棘满腹算计地一步步夺去权利,成为一个阎罗一般存在的人的时候,她陪他一起承担罪孽。
姐姐的皇后之位终于坐稳了。哥哥也成了真正神勇功高的将军。他的侄儿,也成为了皇储。
窦家的地位,再无人可以撼动了。
在那样终于可以安享荣华的时候,他带着陌央永远地离开了雒阳。
这一次,再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南筝最终跟着她伯父。而陌央的肚子里,已经存在了一个新生命。他们一骑绝尘,从此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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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日落的光景,总是那么壮观,红艳的霞光笼罩着整个天空,暖暖的颜色仿佛能照进人心间。
陌央摸着三岁的女儿的头发,看着她满脸的泥巴,皱着眉头数落道:“归荑,你这又是怎么了?”
“隔壁的阿豆欺负我,说我家穷得连牛也养不起,他们家都有三头,两头黄牛一头水牛!”小女儿嘟着嘴巴的模样甚是可爱,虽然才三岁,但是讲话已经清晰利落得很了。
“要不,今晚你去和你爹爹商量一下,要他多卖几幅字画,过几日赶集,我们去牵一头牛犊回来可好?”陌央擦着她的脸蛋,满是温柔地哄着她。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牛,看着很呆。归荑不要牛,只要能和爹爹还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