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大的医生才敢这样乱来。
心中不免担心会出事,她叮嘱男子:“你快点啊,一定要把病人真正的家属叫来,不然我们就惨了!切记切记!”
男子听了这句话,表情像是被什么刺伤了,但还是向小西许诺:“你放心,我现在就打电话!求你们一定把他救活!没有他。。。我。。”
小西一向大大咧咧,粗神经惯了,但这时也猛然反应过来,他们是。。。
看着年轻男子着急又落寞的表情,她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我们一定会尽力抢救他的!”就跑着去了手术室。
一定不能出事啊!丁小西站在手术台前不停地在心中祈祷,拉钩剪线每个动作都严阵以待,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林瓒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眨眼的时间就不小心出了差错,那这台没有家属签字的急救手术就会为林瓒惹上大麻烦,不但肯定会断送他的职业生涯,甚至可能会给他的日常生活带来无穷无尽的困扰。
好在林小教授冷静沉着,不慌不乱,手下巧妙精细地止血缝扎,称得上是“妙手回春”。
手术很成功,命保下来了,病人被送进icu观察。
一台手术下来,两人皆是全身湿透,林瓒是累的,丁小西则是吓的。
丁小西下了手术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去找那个护送病人来医院的年轻男子。
男子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凳子上,看到小西出来忙站起来,一脸焦急地问:“医生,他怎么样?”
小西看他太激动,一手扶住男子的胳膊:“手术目前很成功,现在需要送icu观察,家属来了没有?”
男子这才卸了劲儿,浑身瘫软下来,小西扶不住,眼看着男子就坐到了地上。
男子身后另外是有个年龄稍大一些的男人走上前来:“我来签字吧,我是病人的哥哥。”
“好的,在这里签字。”小西指着手术知情同意单上的一处空白。
患者哥哥签完字,小西终于把心放下了,刚准备给他解释病情,这个哥哥就指着瘫倒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说:“我现在单位还有急事,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他说吧,要签什么字的话现在拿来我一起签完。”
小西愣住,下意识地看了地上的男子一眼,男子苦笑了一下撑着凳子站了起来:“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好了,我都在。”
小西忽略了病人哥哥脸上一闪而逝的轻蔑,对男子说:“你叫什么?”
男子回答:“我叫陈硕。”
“好的,你跟我来。”
后面的几天里,陈硕每天都在icu的走廊上徘徊,有时他坐在凳子上双手压着自己的头,有时他买了一小束白色的栀子花捧在手里,有时他把前额抵在玻璃窗上向着里面的人喃喃自语。
每天的三点到三点半,是家属们唯一的探视时间,这时陈硕就会隔着开了的窗户摸摸爱人的脸,轻声地给他朗读上一首莎翁的十四行诗:
“你的爱使我那么富有
当我受尽命运和人们的白眼,
暗暗地哀悼自己的身世飘零,
徒用呼吁去干扰聋聩的昊天,
顾盼着身影,诅咒自己的生辰,
愿我和另一个一样富于希望,
面貌相似,又和他一样广交游,
希求这人的渊博,那人的内行,
最赏心的乐事觉得最不对头。
可是,当我正要这样看清自己,
忽然想起了你,于是我的精神,
便像云雀破晓从阴霾的大地
翩翮上升,高唱着圣歌在天门。
一想起你的爱使我那么富有,
和帝王换位我也不屑于屈就。”
旁的人看不出来他俩的关系,只有时间久的几个人才知晓。有些人会同情他们,有些人却在背后指指点点。
小西属于同情他们的一伙人,看他总给病人读诗,就忍不住找他说话,没有恶意的关心打动了年轻男子,他向小西把他们的相识、相知娓娓道来。
“我在13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与别人不同,我害怕周围人们的异样眼光,所以一直很自卑,甚至自闭过一段时间。后面渐渐长大了,表面已经觉得不一样又怎样,可内心还是很希望让大家知道,即使我不同,但是如果给我一个成为你们朋友的机会,我会让你们发现,我除了是和你们不同的人,我也是个好人。”陈硕艰难的微笑。
“那阵子真是过得很痛苦,大家都嘲笑我欺负我,原来的好朋友发现了也慢慢远离了我,恶毒的玩笑让我很想自杀,我觉得我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了。只是,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和我处境相同的男孩儿,一样在漫长恶毒的青春期苦恼着。”陈硕温柔地看了一眼熟睡的爱人。
“我们是在一个济慈的诗会上认识的,当时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多么的。。。和我一样。”
“在他降临到我的生命之前,我一直多么希望就有那么一瞬间,在某个地方,某个时刻,有个人能爱我,只是因为我本来的样子。”
“阿星就是这个人。”陈硕笑笑,忍不住又看向刘星安静的脸庞。
“他和济慈一样地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热爱美,他追求一切美好的东西。他会古典音乐钢琴独奏,他会画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他还是个非常独特而优秀的舞者,你见过他跳舞吗?你要见过就知道他跳舞有多厉害了。他翩翩起舞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陈硕说到爱人时忍不住眼睛熠熠生辉,语气充满自豪。
“只是他父母家人死活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闹崩了之后甚至不再认他,你之前也看到了。”陈硕叹了口气,淡色的眉毛蹙了起来,他用左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我们不被承认。”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吗?就是明明只有我在他身边,却不能为他的手术签字。”
一刹那,小西以为他哭出来了,只是再一看却并没有。陈硕只是把头低下,埋在栀子花束里狠狠地嗅了一下清甜的花香。
“我的心痛,困顿和麻木,
毒害了感官,犹如饮过毒鸩,
又似刚把鸦片吞服,
一分钟的时间,字句在忘川中沉没。”
第2节
不久之后,刘星病情稳定下来了,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醒来过后得知自己骨盆粉碎性骨折,以后一辈子也不能再跳舞这个残酷的事实,一时情绪激动,难以接受。
他每天在病房里大哭大笑,大悲大喜。
有时候愤怒不已,乱扔东西,还挣扎着要下地,把手背上的输液针头一把扯出甩在一边,完全不配合护士的治疗,什么人劝说都没有用。
陈硕却一直不离不弃地在一旁陪伴着他,忙着给周围所有受到打扰的病人,家属,医生,护士们道歉,承担着所有他的悲伤和痛苦。
过了几天,刘星似乎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却心情压抑晦暗,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一天清晨,窗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