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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冲她点点头,像是赞许。

    他头转向良兰。那你呢,小丫头?

    良兰一脸茫然,眼里反射的全是他面容与头发的白色。

    我找我爹娘啊。她捧着个山芋,傻愣愣地回答。

    不往大为惊诧。他连忙摆手,小丫头,这里可万万没有你的爹娘,我出家都快满五十年了。

    只听见北雁的咯咯笑声。

    良兰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也拼命摆手,像是被山芋烫了。

    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爹。她解释。我最清楚我爹和我娘长什么样子。

    【秘密】

    暮色四合。

    不往又乘着他的小舟,驭着他的飞鸟,到大湖的水上观星去了。

    大湖如镜,星繁月明,不往白衣一袭,孤灯一盏,悠然而去。水面上是万丈银河,映得他熠熠生辉,如谪仙。

    良兰和北雁在偏院的禅房里安顿下,准备歇息。她们留宿一晚,明晨继续上路。

    窗外万籁俱寂,窗内小炉噼啪燃烧,良兰却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

    湖心小院只有一床多余的被褥,北雁、北雁的刀都和她睡在一起。她反复烙着煎饼,吵得北雁不得安生,宛若被窝里放了一群上蹿下跳的麻雀。

    北雁翻过身与良兰侧躺着面对面,鼻尖快要相碰。

    你怎还不睡觉?她眯着眼睛质问。

    良兰扰人清梦,感到很过意不去。她虚弱用气声道:我睡不着啊。

    为何?北雁气哼哼问道。

    难过。良兰答。

    北雁更气了。之前见山见水你难过,现在又为何难过?为吃多了红薯?

    她突然发现良兰双眸里水光潋滟,道不出的委屈,当即染红了小姑娘的眼眶。

    我……突然就很想我爹娘。良兰说。

    她说她之前赶路,风餐露宿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跟着北雁她轻松又惬意。可今日不往一提,她又想起下落不明的爹和娘了,夜阑人静,也就格外心伤。

    小时她爹最宠爱她,她娘最疼爱她,她是被捧在手里、含在口里的大小姐。好景不常伴,还没等到她出阁嫁人,她爹娘就抛下她远走高飞,一去十年不返。

    她孑然漂泊,居无定所,寻觅八年,无所得。

    良兰眼望斜上方瞟,泪水打着旋,就是不肯掉下来。她从被里抽出手,捋了捋枕上青丝,不知是北雁的还是她自己的。

    我找了八年,什么也没找到。你说是不是他们躲着不想见我。她问北雁。

    北雁哪里知道。她自己还想问呢,她找了石头莲花八年,什么也没找到,是不是它躲着不想见她?

    她想对良兰讲,她爹娘或是隐姓埋名、避祸逃了,或是死了,良兰今生或许见不着他们了。这话本是她说与自己听的——她今生或许见不着石头莲花的一片叶子了。

    可她狠不下心。

    于是她在被窝里握了握良兰冻得冰凉的手。

    北雁注视着良兰漂亮有神的眼,低声劝,你别难过了。

    良兰闷出一声“嗯”。

    北雁叹口气。你别难过了,她说,我讲给你一个秘密,然后你就不会难过了。

    【谷地】

    快要进南疆谷地。地势崎岖不平起来,良兰走得颇为吃力,北雁一面背着刀,一面扶拽着她前行。

    良兰方才着实跑得累了。

    你这傻姑娘,瞎跑什么!北雁斥责。不往师父好歹也是得道高僧,又不会吃了你!

    良兰气喘吁吁,后怕道:可我却把他的假头发扯下来了啊。

    原来前夜北雁为哄她高兴,特意将不往师父的秘密告诉了她:不往师父仙气缭绕的白发是假的。传说不往悟得佛理后竟羡慕起好友羿昔道人能够带发修行,而羿昔道人耐不得他胡搅蛮缠,只得扒光了拂尘上的毛为他打造头发,足可以假乱真。

    清晨出发,不往亲自以小舟载二人渡湖,而良兰跨步上岸时不留神,险些一跤滑倒,还扯掉了不往的头发。

    至于她这么做,是否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就不太好讲了。

    场面一度极为尴尬。大湖的水鸟扑棱棱徘徊在半空,仿佛一齐嘲弄不往那谪仙般的秃瓢。

    北雁看良兰如受惊狡兔,却又按捺不住嘴角那小人得志的狡黠笑意,北雁眼皮就使劲地跳。

    良兰心愿已成,连忙向不往师父道歉三次,道谢三次,遂抓起北雁的手就往南边跑,一口气跑出两里地。

    刚入南疆,十万大山,连峭摩天,良兰就走不动了。

    北雁,咱们歇会。她提议。

    北雁淡淡瞪了她一眼。你走不动了?

    是呀。

    她以为北雁会动怒,北雁却撒开她手,背对着单膝跪在她面前。

    上来吧,我背你。她说着,向后打开双臂。

    良兰慌忙推拒:你背不动我的!

    北雁笑了。她还没有她的刀沉呢。

    上来。北雁命令她。没问题的,我以前一直背着阿风到处走。来,我背着你,你给我拿着我的刀。

    十万大山的风与大湖的风不一样。大湖的风徐徐而来,呦呦而去,不急不缓,起重重涟漪。十万大山里,疾风冽而潮湿,让人无从遁形。

    北雁额角的汗水就在风中滴落。

    你累不累?背上的良兰问她。

    北雁摇摇头。

    她竟显得有若纤如秋毫的一丝开心。良兰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旧事】

    并非错觉。

    北雁的确是开心的。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她负着的这个人,给她背着刀的这个人,催她又想念起阿风来。

    她的小弟阿风,自出生起目不能视、足不能行、肩不能挑,可又那样乖巧伶俐,天生聪慧过人。他懂得听先生讲经念书,跟着一句句诵读出声;他懂得记挂大姊,问她是否吃饱穿暖,练功夫有没有跌痛皮肉;他懂得孝敬父母,讨他们欢颜,安慰他们切勿为他担心。

    旧日阿风的骨痨还不及现在严重,她带他走江湖寻医问药。江湖江湖,免不了刀光剑影,风里来雨里去,恩仇新旧交替。江湖里的人惦记她家传的名头与祖上的恩怨,要和她比试切磋,或者要她的命。结果阿风的药没问着,她的刀率先锋利了起来。

    在江湖里,阿风是看她和人交手长大的。

    她记得背上的阿风问过她许多次,阿姐,你累不累?

    她应答过许多次,我不累。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姐弟二人间的一种习惯,一道寒暄。无论何时何地,阿风总是在她身后,认真地问,阿姐,你累不累。

    她脱口而出,不累。

    她抬了抬肩,让阿风坐得更稳当些。她对忧心忡忡的小弟说,没问题的,你只管给我拿着刀就好。

    【故人】

    良兰以衣袖为北雁拭了拭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