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利地洗漱之后爬上床,按照惯例,一闭上眼她就会很快进入香甜的睡眠,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很快就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压迫正向自己身上压来,凉意覆盖了整个身体,透过睡衣,沁入肌肤。
她的意识格外清醒,只是无法动弹。
难道又是……想到那晚之后的发展,黑暗中,学霸的脸微微泛起红潮。
“喂,别胡思乱想。”一个空灵清澈的男声凭空出现,略过了听觉的传递,径直传达至她脑海中。
“!!!”即便是马克思或爱因斯坦再生,也绝不能在此刻依旧保持镇定,许亦涵脑中瞬间滚过一大串弹幕:什么鬼谁在说话你是谁我在做梦吗妈蛋这个梦实在太奇怪了我好像还很清醒难道是出现了幻觉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幻觉啊啊啊……
“我是鬼。”这句话里,明显掺杂着几分无奈,听起来很像人类的反应。
许亦涵经历了短时间的精神崩溃,而后光速恢复了镇定:“世界上没有鬼。”
男鬼好奇道:“但我已经死了,不是鬼是什么?”
许亦涵道:“简单来说,人死后肉身腐败,会像其他的物质一样被分解,最终回归尘土。你——是我的幻觉。”
男鬼轻笑一声,他的声音澄澈如少年,竟让许亦涵有瞬间的恍惚。
“肉身腐败,人就彻底消失了吗?”男鬼笑够了,语气中不乏调侃,“那你的思想、意志,也就是灵魂,会去哪里?”
“意识形态只能寄居在真实物质之上。”许亦涵的心砰砰乱跳着,但却竭力维持着冷静与客观。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男鬼似笑非笑着道,“跟你争辩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所谓眼见为实,我本来就可以这么做,但又怕吓着你。你敢见我吗?”
这话一出,许亦涵突然想起了那些飘忽却捉不住的念头,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事,即便以牵强的理由暂且按下疑虑,依旧蛰伏在心底挥之不去,或许她的确已经开始动摇,尽管万分不情愿,却仍在等着被宣判——人们对已知将要发生却不知何时发生的坏事,总会产生强烈的焦虑感,以至于恨不得悬在头顶的大刀索性早一点落下来。
见鬼?敢吗?
许亦涵如果还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那应当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如果你能证明人死后意识还能独立存在的话——通俗地说,就是世上真的有鬼,我会希望你尽快。”
“哦?”男鬼显露出极高的兴致,“为什么?你不怕吗?”
如果可以的话,许亦涵是板着脸说出这句话的:“这可能会暴露现代科学体系中的重大错漏环节,甚至重塑我的世界观,所以这很重要。不过,为什么要怕?”
“我也不知道,但每个人都怕我怕得要死。”男鬼若有所思,“做鬼太久几乎忘记做人是什么感觉了,不过换做我活着的时候,应该也会怕吧。”
许亦涵这才稍稍恢复了一点人性:“你死得难看吗?”
男鬼想了好一会:“难看,被砍了头。”
“……”许亦涵脑补了一下,顺便想起某些影视剧里的画面,“无头鬼?”
“跟你们电——电影里的不一样,你都说了,肉身腐败,早就没了,我是灵体,没必要非得弄成那种丑相。”
这话竟然没什么不对,许亦涵再三思量后诚恳致歉:“那应该是我们人类的误会了,抱歉,人类的想象力总是有限的。所以我似乎没什么理由怕你,听你的意思,你能把自己弄得好看一点。”
男鬼投桃报李,非常客气而诚恳地说:“是这样,我们做鬼的,正因为知道活人害怕恐怖的造型,所以偶尔需要吓人的时候,就会借鉴你们电影里的做法,所以也不全是你们的误会。”
“比如突然把门打开,在浴室里捣乱?还有什么?鬼压床?”许亦涵平淡的语气渐生波澜,她又想起了某些不能描述的事,羞得一张俏脸如火烧一般,“你、你别告诉我,你一天24小时都跟在我身边,包括在浴室洗澡和……还有那天晚上……”
她后面几句话磕磕绊绊,越来越含糊,最后就彻底说不下去了。
这个话题也让男鬼略微有些不自在,但随之升腾的强烈兴趣掩饰了他的尴尬。千年来几乎没有什么普通人,在被他捉弄以后还能继续若无其事地住在“鬼屋”里,甚至一本正经地跟他探讨鬼的存在对活人有何意义。而现在,她的重点又放在了奇怪的地方。
“比起这个,不是更应该在意我是否会伤害你吗?比如吸取你的阳寿——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哦。”许亦涵的语气淡漠,“没理由这样担心。假设人死后,仅凭意识存在,就能威胁到活人的肉身存亡,那活人也没道理怕死——反正变成鬼以后会更厉害。真是这样的话,人人都会向往死后的世界,还会将其当做一种新生,甚至有可能,肉身存在的这段时期将成为完整人生阶段中微不足道的前奏。”
男鬼显然有点震惊了:“可以啊我的哥——你们最近的流行语,这样说对吗?”
“……”许亦涵几乎已经相信了鬼的存在,毕竟如果是她自己的幻想,并不应该凭空臆造出她没有接触过的流行文化——人们各式各样的幻想,无非是将已知的东西扭曲变形、增减或嫁接,很难跳出既定的思维圈,真正“创造”出全然不同的东西,就像人类制造的飞机模仿着鸟的形状,除了科学上的依据,更是因为无法想象能够飞翔的东西还可以是什么样。
许亦涵身上的凉意突然被抽去,男鬼的声音渐渐化为实质,萦绕在耳畔:“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而且看得出来,你也对我很感兴趣。这是个良好的开端,我们或许真的能达成合作意向。在这之前,先见个面吧,我会尽量不让你受到惊吓的。”
☆、什么鬼(五)这个鬼,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了……
许亦涵正襟危坐,事实上,她已经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服装,表情严肃得堪比教导主任,不施粉黛的貌美脸庞竟有几分不近人情,双唇紧紧抿着,黑亮的双瞳死死盯着前方——她坐在书桌前,左手压着笔记本翘起的纸张,右手握着一杆圆珠笔,甚至戴上了那副傻乎乎的黑框眼镜,俨然正准备进行严谨的科学研究。
清澈的男声飘荡在宽敞的房间里,声源似乎一直在飘忽移动,以至于许亦涵听到的声音,很有种立体环绕效果:“我会幻化成你比较容易接受的形象,准备好——”
许亦涵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定格了似的,瞪着指定他“出现”的区域,不肯放过每一点细节。
眼前渐渐出现一片淡淡的灰雾,流沙般自下而上,塑造出一个完全扁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