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情稳住。北地之事,如今尚无定论,可大可小。圣上与太子若是转移注意力在别的事情上,她便有机会一搅朝堂局势。
几日前,她嘱托幺儿去大牢里看一眼楚妙玉,一来受白锦年之托,二来是看在禹珏沐的情分, 这三来, 便是暗暗授意楚妙玉修家书一封由年华交到白府。
但其实这封信, 是送到了十三王府。
十三王禹祺霁的续弦如今是白锦年的姐姐, 楚妙玉的表姐, 白菁!
白家一门心思想要救楚妙玉出来, 但是秋猎事变的时候,白锦年在营地中并未参与,以是不知晓其中隐情。
四王府与五王府全部人一时间锒铛入狱, 本就是震惊了朝野,众人猜测纷纷。但圣上怎会把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给二人定罪,这其中牵扯的太多,一旦公布,朝堂各党势力重新划分,将会动摇根本。
可这获罪,总得有个罪名不是?年华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找机会下手的。
白菁得了楚妙玉的信后,一定会动用十三王。白锦年不知秋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禹祺霁可是一清二楚的。
可白菁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催化的人,就算是没有她,十三王对这件梗了他十几年的事也不会置之不理。年华只不过用楚妙玉加快了这一切的发生。
届时,十三王党掺和其中,必使事情白热化。
除了这件事,年华还曾瞒着禹珏尧说去御史台拿些东西,实则暗会薛茝。
薛老得知北地之事,早有意愿与她一见。二人交心相谈,商量对策。
早前,年华楚阳勘察河治之时,曾写了不少策论上呈圣上。如今,倒是正好利用上。
那些策论有针砭时弊的,有心得体会的,亦有各地详情记录的。仲秋县瘟疫就曾被年华派人记成几卷,上呈御史台,后转中书呈与圣上。
薛老主管变法,各方各面皆是细知,欲将一切编撰起来摆到太子与圣上面前,一来推动变法之进程,二来以变法压制朝堂中出兵北地之舆论。
几番动作下来,禹珏尧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年华不愿他回府,何尝不是自觉无颜对他,心有歉意。怀孕之后,越发嗜睡,她所幸以此为借口,在二人有限的相处时间内,也小心翼翼的避开他。
舂陵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尚不清楚,七上八下的心理,又怎能好好的面对他。
每次禹珏尧问起她的身体状况,与她耳鬓摩擦之时,年华都忍住咽下冲到嘴边的话。
她很想问他,他现在是否还对舞雪檀心存芥蒂?
当年,舞雪檀在舞家与他之间,选择了自己的家族。而今日她的行为,何尝不是如此。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陷入两难。曾经鄙视舞雪檀的做法,到如今方知其中选择之艰难。不过,有些事情自始至终她都不会去做,臂如当年淮南的衙门数百人惨案。
因为人与人总是不一样的,她有自己的底线与原则,她与舞雪檀终究还是不同的,绝不会为了一己之利去放任屠戮。
但年华其实也很怕,怕最终的结果。
皇城司回京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了,舂陵北地的存亡说到底还是掌握在胥家的手中,而不是她。年华始终相信,她的姐姐胥锦不会做出反叛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她默默祈祷,远在北地的亲族,她在这里为他们争取时间,只盼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若真相大白,到时候她自会向禹珏尧坦诚一切,求得他的原谅。不论有多么的逼不得已,她骗了他这是个事实,无从辩驳。
白锦年说,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
确实,太子无子,这个孩子必定受禹珏尧重视。若是好好利用,何尝不是为她的家族博得另一线生机。
但她不想,她要给自己留一条路,若真是这么做了,禹珏尧日后怎会原谅她。而她这个娘亲,又有何颜面去面对这个小生灵。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半月后的那天下午,化作灰烬。这是年华将自己逼上绝路的开端,她给自己留了路,可老天却将这条路堵死了。
胥家反了,反的彻底,在她的预料之外。
她计算了很多,唯独不料自己一生信仰敬畏的家族,会真正的成为天下人口中的奸恶叛臣之族。
当初献城投降,弃了旧主。如今又故技重施,反叛新主,树旗攻城。这便是百年来威震天下的那支虎狼之师胥家军做出来的事。
年华病了,太医院诊断说是胎息不稳,有流产的征兆,需要多加小心。
禹珏尧担忧心急,几日来将桌案公文都搬到她的床头,抬眼便能看到她。
年华躺在床上,听着这位话突然就变多的太子爷,一股一股的心酸苦楚压过心头,缓缓流淌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甚至都感觉到肚中孩子的气息在一点点的减弱,令她很是慌张。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难不成你们女人怀个孕都如此艰辛,怪不得古人说什么父母之恩行于天。”
“你好好休息,吃什么干什么都依你。太医说你有些忧思过度,孤在这里,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了,乖乖听话就好。”
年华每次都强按着情绪,陪他微微一笑,却并不多说什么,每每都是‘嗯’‘好的’之类的敷衍之词。渐渐地,禹珏尧以为她疲倦的很,遂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这日,禹珏尧被人唤了出去,年华在床上已经躺了许久,想着下来走走。幺儿去煎药了,她也想一个人静静,就谁也没唤。
穿着单衣,出了门必定有人约束着,她便走到窗前,呼吸些新鲜的空气就好。太医恐她身子弱受凉,特意交代过不许开窗,这满屋子都是一种苦药酸腐的味道。
禹珏尧办公的桌案就在一旁,她本没有留心,却在扭头的时候,无意中看见桌案上最上面的一层东西。
中书门下两省联合拟的折子,隐约露出北地二字。
拾玉院内,檐廊下。
禹珏尧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着远处小窗内露出的人影。邢铎站在他的身后,有些预言又止的模样。
“殿下,您为何不与她坦诚相待。一个瞒着,一个假装被瞒着,难道不累吗?”
终于,邢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不是话多的人,但是禹珏尧近段时间的反常,令他实在是难以漠视。
邢铎有些心疼自己的主子。一个大男人说什么心疼似乎是有些矫情的,但是他似乎是找不到更好的词了。
这些日子以来,禹珏尧常常走神,除却办公的时间,眉头几乎从未舒展过。宫里杂事近来是有许多,但是并非到了次次都要通宵达旦的地步。
可是他的主子,宁肯一个人在清议台坐到深夜,也不愿意早些回府,每次都要拖到子时。
邢铎知道他在想什么事情,有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