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呢,”甘却偷偷拿眼角余光瞄他,故作在刮他的衣服的样子,“就是吧、你要去超市的话,是不是要整理一下自己呀?”
“嗯?”
“比如换个衣服,梳个发型,喷个香水,顺便刮个胡子什么的……”
“你怕是已经在梦游了。”
“什么呀,我很认真的!”她这回光明正大看他了,但是很苦恼的是:她发现‘十八岁’的嘴唇周围并没有胡子哎。
张存夜扔下漫画书,她的目光被捉个正着。
“首先,我若要出门,现在这样子也能出去。”他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扯回来,不让她刮。
“能是能,丝毫不影响你的好看程度……”
“其次,我不用香水,不———”他及时刹住,改口道,“我明天用不着刮胡子,你也不用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女朋友成就几几几’了。”
“你怎么又这样?!”听到最后一句话,甘却立刻站起身,气得不行,“你这样大大地降低了我的成就感你知不知道!”
张存夜看她这回像是真气了。
屈指蹭过自己的鼻尖,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尔后猝不及防地把床边的人拉过来。
“要成就感是不?”
他整个人凑过去,凑到她面前,“我人就在你面前,想摸哪儿?”
这么直白地问出来,甘却反而害羞了。
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我就是想帮你刮一下胡子嘛。”
都说胡闹的人突然乖巧时,最惹人疼。
当下的情况差不多就是那样,不过放在张存夜这儿,这种‘疼’指的自然是‘头疼’。
但是特么他真的没有胡子需要刮。
他就没刮过几回。
特么他这个年龄……
“明天再说。”他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哦……”
“上来。”
“哦。”
甘却爬上床,坐在他身旁,抱着膝盖,安静了不少。
这里只有一个睡枕,他是不会睡的,挪过去给她。
“不是要……”她挠了挠后脑勺,“同床共枕的嘛。”
“不是。”张存夜直截了当地否决她,把她摁在床上,躺在枕头上。
然后拉起她放在身侧的手臂,横放,自己睡下去,枕在她手臂上。
“可以了,晚安。”
灯被他拉下去,甘却看不见他了。
只有臂弯处沉甸甸的承受感,才印证着他就在她身边。
0
早上,甘却睁开眼睛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种感觉挺可怕的,使得她心里顿时空了一下。
爬起来跑去隔壁按门铃,响了两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他已经换了平日出门穿的黑衣黑裤,耳朵里塞着耳机,身上一阵阵的青柠香气,比平时浓烈了点。
“早。”
“你怎么这么早起床呀?”
“习惯。”
“噢……那、”甘却一低头,发现自己乱糟糟的,估计头发也是跟鸟窝一样,“那我们等会儿出去吃早餐吧,然后就去逛超市!”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眉开眼笑地回了房间。
1
用完早餐后,俩人手牵手散着步去离酒店一站之外的大型超市。
甘却的话自然地又多了起来,话题依然停留在‘刮胡子’这件事上。
“张张,你接下来一周都不可以自己亲手刮哦,一定要把机会留给我,”她扣着他的修长五指,前后晃了晃,“拜托拜托啦。”
张存夜心想:一周我也拿不准它长不长得出来。甚至再过一个月,都拿不准。或许两年后能。
“等我们完成了超市购物,我就达成女朋友成就五啦!”
“这些成就是谁规定的?”这个问题他一早想问了。
“秘密!”
他斜斜睨了她一眼。
“哎呀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嘛。”
“合适的时候我就不想听了。”
“不会哒!”甘却心情雀跃,跟他牵着手还忍不住一路小蹦小跳,跟只鸟一模一样。
2
大概是礼拜天的缘故,今天这间超市里的人格外多,收银口排成了一条条长队。
张存夜推着购物车,两手手肘随意搭在边沿,闲适又懒散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还得帮她翻译英语。
“张张,这两种哪个比较好看?”甘却拿着两个漱口杯,笑嘻嘻地问他。
很普通的漱口杯,但是样子做得很少女,目标顾客摆明了就是类似麻雀这样的女孩。
“为什么要买漱口杯?”他问了这一句,低头看了看购物车,才发现这傻子扔了很多日常生活用品在里面。
而且几乎都是一式两样。
看起来是把他那份也算进去了。
“我不缺这些。”张存夜抬眼瞧她。
“哎呀先买来放着嘛,改天我们找到了小房子,就可以搬进去住啦。”
她显然把昨晚说的计划给实施了。
但是他记得自己没有答应她。
“我没说要…………”
张存夜的话断在那里,没说下去。
因为他听见了超市墙上电视的播报声音,下意识抬头去看。
“你在看什么呀?”甘却追着他的目光,仰着脖子看过去,可惜大屏幕电视上的新闻主播讲的也是英语,她听不懂。
看什么?他在看什么?
张存夜也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看今年的巴黎时装周春夏系列即将推出的几个主题;看各大时尚杂志预测的今年潮流之首分别是什么;看中国风与西欧流行冲撞之后带来的绝佳效果……
他推开购物车,伴随着促销产品轰然散落一地的声音,蹲在原地,握紧一双握不紧的手。
层层剥落的绝望,覆盖在他身上。
额角青筋狂跳,他不甘得想杀人。
“你怎么啦?是不是胃又疼了?”甘却顾不得周围的混乱,蹲在他旁边,伸手想去握他的手。
“别碰我。”蜷起的长指紧紧缩着,他内心仅存的大厦在这一瞬间坍塌,成为灰堆。
购物车撞倒了一大堆临时摆放的促销产品,超市工作人员上前来,但是甘却无法跟她们沟通。急得想哭。
而且还有很多围观的顾客,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蹲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肯说,桃花眼盯着光可映人的地板,瞳孔里波光流转,像有倒塌的高楼,像有燃起的火焰。
可是他不让人碰他,甘却一个劲儿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十八岁’我们回去吧,回去好不好?”她跪在他身旁,声音里有隐隐的哭腔。
逃避没用,不甘也没用。
塞上耳朵闭上眼睛,这个世界还是照常运转着,谁都不把谁放在眼里。
越破败,越低落,越是被所谓的命运攥在掌心里,永远逃不出去。
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