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新的鹅黄对襟襦裙,披了织锦镶毛斗篷,几瓣胭脂色的梅花随着风落在她肩上,越发显得姿容俏丽。然而,那张美得如同梅花仙子的脸上却是只有淡淡的冷静。
又艳又冷,就像她身后的梅花,浸透了雪气,连香都是清冽的。
裴景思攥紧了拳头,“阿姮,我——我过几日再来寻你。”话音刚落,他迈着急促的步子往外走,留下落荒而逃的背影。
李陵姮看着裴景思单薄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
李陵姮带着婢女离开花园后,一道穿了玉色衣裙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转出来。
李婂先是朝裴景思离开的方向望了一会儿,然后才望了望李陵姮离去的路,眼里若有所思。
第4章 4.心思
上元节过去几天之后,李家收到了来自太原公魏昭的节礼。
李希宗这日正好在家,他看着魏昭派人送来的礼物奇怪不已。他效忠的是大丞相魏峥,和魏家几位郎君接触不多,更何况是一向沉默寡言,跟在世子魏暄身后毫无主见的魏家二郎。
再者上元节都已经过去了,这份后补上的节礼便显得更加古怪。
让李希宗更加奇怪的是,这份节礼里的大多东西都是女儿家的头面首饰。显然,这份节礼不是给他的。
魏昭刚回府,就看到他父亲身边的仆从迎上来,“二郎君,郎主让郎君归家后去见他。”
“阿父现在何处?”
“郎主在书房等郎君。”
大丞相府的书房和别处的书房粗看没什么不同,细看却有许多差异。墙上挂的不是琴而是一张两百石的虎贲弓,书案后挂的也不是梅兰竹菊图,而是一只振翅高飞的墨鹰。绘画之人技法一般,但鹰的无畏和勇猛之气却像是随时能从画里冲出来。
三年前邙山之战,孝武皇帝想要除掉魏峥,反被魏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打败,孝武皇帝仓皇出逃,投奔关西大行台尉迟冕,北梁分裂为东西二梁,大丞相魏峥一手扶植清河王世子为帝,成为东梁实际上的掌控者。
魏峥就坐在黄花梨翘头案后,见到魏昭进来,连头都不曾抬起。作为东梁权臣,大丞相魏峥长相英武,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依旧神采奕奕,精力充沛。反倒是今年不过十五的魏昭,显得死气沉沉,看不到丝毫活力。
“你今天给李景玄送礼了?”李希宗,字景玄。
魏昭垂着眼,低声回答道:“是给李长史家四娘子的。”
魏峥看着魏昭这个样子就来气。他抄起手边的文书毫不留情砸向魏昭。他自个儿相貌堂堂,发妻冯氏年轻时也是平城几家相求的贵女,聪颖且貌美。冯氏所出的几个孩子也都相貌俊美,聪明伶俐。唯有次子,出生时便体貌漆黑,其貌不扬,小时尚且聪颖,长大后却格外呆滞木讷,痴傻沉闷,行动之间没有丝毫英武昂藏之气。
魏昭没有躲,硬生生被砸了一脸。幸好时下木简文书逐渐弃之不用,改换为纸质文书。乱飞的文书后,魏昭垂下的眼里,只有无动于衷的森黑。
“捡回来!”
魏昭弯下腰,将散落的纸张拾起放回到翘头案上,接着后退两步,沉默不语。
“行了,出去吧。”魏峥让次子过来,原是想问问他为何给李景玄送礼,却越看越气,连事都不问了,直接挥手让他离开。问他,还不如自己去查!
魏昭早已习惯阿父对自己的态度,沉默着离开书房。
待魏昭离开后,魏峥召来下属,让去查查二郎为何送礼。部下回来的很快。
听说二郎是因为被勋贵弟子排挤而滚下山崖,魏峥越发不耐烦。
另一边,魏昭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先回来等候他的贴身仆从俞期一见他脸上的红印,立刻变了脸色。
“郎君,奴这就去寻医师。”
“不用了。”魏昭制止了俞期去找医师,只让他去寻药膏来。对于阿父的态度,他早已习惯。年少时,他也曾在阿父面前努力展示自己的聪明果敢。只是父亲高兴归高兴,却还是更看重大兄。从那时起,他便绝了向父亲展示的心思,为了不惹大兄猜忌,更是事事不出头,一心只以大兄马首是瞻。
这样之后,反倒阴差阳错让大兄看重起来。
涂着一脸药,魏昭坦然自若地坐在院子里雕木头。看在旁人眼里,便是二郎君痴傻愚钝,明明惹了郎主生气,却丝毫没有羞愧。
明面上,魏昭正全神贯注的雕刻。实际上,他却一心二用,一边灵巧地转动刻刀,一边在心里思索邺城传来的消息。
从去年年初开始,魏暄便在邺城整顿吏治,御史中尉娄具修因结党营私被魏暄奏令整改。去年八月,魏暄又为替心腹崔宪胞妹出气,而在真定侯宴会上羞辱娄具修之妻李元仪。
娄具修曾娶崔宪胞妹为妻,后为娶李元仪而休弃崔宪胞妹。
自那以后,娄具修一直怠慢公事,玩忽职守。年前,魏暄训斥了娄具修一顿,撤了他御史中尉的职务,将他外放到东西二梁边界的北豫州去担任刺史,只等年后赴任。
随着手中的木雕逐渐成型,魏昭也越想越深。几年前,娄具修来投靠父亲时,他见过娄具修一面。娄具修个性偏狭急躁,心眼又小。阿兄训斥他,又贬他官,只怕放出去就不肯再回来。
阿兄这一步走得不妙。
魏昭干脆利落削去多余的木料,换做是他,只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呼。”
他吹去木屑,一匹腾跃的骏马出现在面前。
悬浮在空中的木屑,遮掩住魏昭冷酷的面容。
虽然明知魏暄放娄具修离开后患无穷,但魏昭却没有去信提醒魏暄的打算。他和魏暄只相差两岁,作为世子,魏暄可以接受一个木讷痴傻,唯他马首是瞻的弟弟,却不可能接受一个谋略胆识都不输于他的兄弟。
上元节当日,李陵姮对父母说出今后的打算——做女中名士。她看得很清楚,女名士,女名士,重点在名上。为了博才名,她一改往日不愿出门的习惯,留心起晋阳城中的宴会来。只是,一来,刚刚过完各式各样的年宴,大家都想在家躲懒,因此宴会本来就少。二来,也不是所有宴会李陵姮都瞧得上眼的。
挑挑拣拣,一直到三月初三上巳节,她竟然还没出去过。
李陵姮在家里悠闲度日时,李婂却一反常态经常出门。
像前几次一样,李婂带着婢女进了清水街的康乐楼。打发婢女去对面的绣坊为自己挑些绣线后,李婂转身上了二楼的阁子。
“六娘子,你来了。”坐在阁子里苦苦等待的,正是被李陵姮多次避而不见的裴景思。和上元节时相比,此时的裴小郎君气质中带上了忧郁。这反倒使得他更让人心疼。
李婂也不例外。
“裴郎君保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