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坠浅浅荡漾,流光溢彩的色泽动人,如乱花迷眼,划过红豆热切的双眸。
见小丫头依旧是掩饰不住的倾慕,流苏半真半假说道:“妹妹若是有心,往后你那匣子里的好东西也少不了。”
红豆听得仔细,颇为心动,忍不住含笑央告,求流苏指点她几步路。流苏却只是笑得潋滟,催着替鹦鹉添食,将她轻轻推了出去。
觉得鱼已上钩,流苏并不急着提杆,而是要好生再观查一番。
慕容薇那里,璎珞早已替她理好了妆容,主仆二人瞅着廊下鹦鹉前已不见红豆的身影,慕容薇低低问了声璎珞:“可是随她去了?”
“正是,小丫头慧黠得很,演得有板有眼,也是公主前日那一场苦肉计铺垫得好”。璎珞不善开玩笑,提及红豆的表现,还是想伸手替她点赞。
“到可惜了红豆那条好好的石榴红棱宫裙,便送她两匹锦缎,就说我赔她的衣裳。再说与她,流苏生性多疑,叫她一切小心行事”,慕容薇轻轻咬住下唇一笑,露出细如编贝的玉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要笼络自己身边的人,流苏显然是自不量力。打从第一次开始打红豆的主意,小丫头便早秘密报到自己面前,反而成了慕容薇留意流苏的眼线。
主仆二人这才一起,破费上慕容薇一只喜欢的茶盏,自编自演了那出往红豆身上泼茶的戏。为得便是在明面上,结结实实将红豆推到流苏的身边。
晚膳时分,秋香领着小厨房的人前来摆膳。她亲手将一道做成百花盛开状的芙蓉虾仁奉上,又退后了几步恭谨地回禀:“红豆羹依着公主的吩咐,小火上煨着。因今日罗嬷嬷有些腰疼,奴婢不敢劳动,只依着她老人家的指点大胆做了一回桂花酪,不敢自专,稍后端过来请公主品评。”
罗嬷嬷的手艺,等闲人模仿不来。虽有她从旁指点,秋香做的这道桂花酪依旧徒有形似,味道稍稍欠着火候。
第三百九十一章 牵念
金黄的桂花酪一共三碗,都盛在透明的水晶盏里,也有香气如兰似麝。
慕容薇捡出一碗,拿镂花的小银匙挖了一勺,放入口中品着滋味。甜则甜矣,细腻却还不够,便如同倾城的美人虽然无瑕,偏是件花瓶摆设。
她将银匙一搁,皱眉说道:“只能算做差强人意,这样的东西送不到父皇面前。如今阿芃与阿萱同住,小孩子爱吃甜,便将那两盏送与他兄弟二人吧。”
红豆重新理了妆,瞧不出黄昏时的意兴阑珊,一张粉嘟嘟的小脸灯影下由红似白,双丫髻上粉色的珠花灵动而娇憨。
听得慕容薇吩咐,她麻利地曲膝应声,将其余的桂花酪收起,盛在朱漆描金的食盒里。命小宫婢提了,与自己送去太子东宫。
见慕容薇面色不虞,秋香满面羞愧,扑通往地上一跪:“是奴婢学艺不精,耽误了公主的孝心。待明日罗嬷嬷好了,奴婢再试一回。”
慕容薇十指纤纤,懒懒搭在面前那盏龙泉窑青釉莲瓣碗内的调羹上,一下一下搅着里头粘糯的栗子五仁粥,懒懒应道:“算了,待罗嬷嬷好了再做罢。整个御膳房仿了多少年,都始终缺了那一点味道,何况你初来乍到。”
仿佛有那么一点心有灵犀,流苏立在一旁听得仔细。
罗嬷嬷制酪虽是一绝,流苏却不晓得她竟是无人替代。流苏心思转得飞快,像有什么光亮在脑中一闪而逝,快得她一时没有抓住。
却总觉得触动前情,眼前这个讯息里分明含着什么契机。只怕慕容薇生疑,流苏安之若素侍立在慕容薇身后,只替她菜把盏,态度越发恭顺。
晚间璎珞要替慕容薇熏衣,唯有流苏伴着她在书案前习字。
浓浓的墨香四溢,灯烛下的慕容薇提气凝腕,沉静的面容里满含着练达。
慕容薇依旧临卫夫人帖,一笔梨花小楷越发耐看,流苏立在她身后,待一张雪浪纸习完,由衷地赞道:“公主的字一日千里,越发耐看。奴婢虽不懂那些勾勾画画,瞧着却与那原帕不相上下。”
“熟能生巧,韦娘子的课业着实严谨,我又怎能躲懒?”慕容薇面有得色,却偏偏故做谦逊,惹得流苏心内鄙夷,面上依旧挂了艳羡的笑容。
慕容薇收了笔,由着流苏在墨池里清洗,专心地问了一句:“今日是初几?”
流苏抬眼瞧了一下皇历,笑着回道:“公主记错了,不是初几,今日已然十三了。再过两日,便是仲秋佳节。”
“原来过得如此快,到有些时日没有见着姨母”,朱红的宫灯摇曳下,清晰地映照着慕容薇面上的醇红,比方才习字时多了几分秾艳。
她似是说与流苏听,又似是喃喃自语:“过了这几日,也不晓得姨母的气消了没有?”
前些日子,流苏影影绰绰听到苏暮寒被禁足,又似被人疑心与那命案有关。她放心不下,也曾经由金桂树下将牵挂的消息往外传递。
从宫外递来的消息却说,世子一切安然无虞,要她安心守在慕容薇身边继续打探消息。随信还附着苏暮寒上次应承过她的一对红珊瑚耳坠,娇艳欲滴的颜色似一粒粒相思豆的缱绻,缓缓流进她的心里。
纵然慕容薇不说,流苏从她那暗含着烟丝醉软的目光中,也能瞧出深深的牵挂。
屈指算来,苏暮寒已有大半月未进宫,自己尚且可以辗转听到他的消息,慕容薇却不然。她既然咬紧了牙关不去安国王府,便连苏暮寒的只字片语都没有,果然已经沉不住气。
想着苏暮寒信中对自己的款款深情,流苏对慕容薇越发暗暗鄙夷,似已瞧见她日后独守空闺的寂寂。
面上却丝毫不显,流苏只垂着眼睑,拿纤长的睫毛遮住眸中的得意,瞧着体贴而善解人意。
“去打听一下今年的仲秋佳节如何安排,若是姨母她们进宫,我要替姨母准备些礼物。”慕容薇随手拔下发上的簪子,任那如瀑的青丝披落下来,在素白的中衣上逶迤。
从铜镜里望去过,慕容薇的笑容很浅,如水的目光像是月夜下的深潭,又像一波一波的涟漪,无风而被吹皱,缓缓的飘来又荡去。
飘忽的目光下,流苏瞧不清她眼中波光粼粼的那些情绪,暗含着几多牵挂又有几多担心。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依然放不下对苏暮寒的思念。
小厨房方才送来滚烫的红豆羹,正等着慕容薇送去凤鸾殿。她若真想打听安国夫人的消息,大可以坦然地向楚皇后问起。
唯有这般半吐半露,要自己私下里打探,为的不是苏暮寒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