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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炕桌上大大的“降”字刺得人一阵心痛,回首这些年来岁月蹉跎,终将一事无成,无论是黄捷、童大海,还是苏暮然,都是久久无言。

    三人枯坐良久,童大海率先拍板:“光复先生的意思我晓得,三万兄弟尽是效忠大周的子弟兵,先生必是不忍他们一道黄泉路上做鬼,便降了吧。”

    打从反出西霞的那一刻,黄捷心里便存了死志,他也无惧再做西霞的降臣,成为李之方手上的俘虏。为了手下三万兵将,黄捷忍痛点了点头。

    苏暮然端正地冲着苏光复的遗体拜了几拜,也冷静地立起身来:“暮然听从两位将军的提议,遵从光复先生的遗愿。”

    靖唐关内彻夜火把通明,黄捷连夜召集了几位军中将领,宣布了明日投降的决定,又将苏光复简单装殓,葬在离营地帅帐的不远处。

    遗恨千古,苏光复梓棺的方向遥对姑苏皇城,算是对大周曾经的缅怀。

    黄捷在城墙上终于等得小李将军催动马匹来到靖唐关下,他在城头抱拳拱手:“李将军,黄某戴罪之身,任凭军中处置。我这手下三万人马却是无辜,恳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活路。”

    小李将军手中马鞭遥遥一指,向黄捷喝道:“你身为西霞将领,却与叛贼同流合污,绝无饶恕之理。如今既有心投降,还不速速自缚,打开城门?”

    黄捷抱拳拜谢,靖唐关的城门缓缓打开,高高的吊桥放下,黄捷与童大海一身白衣缟素,领着三万士兵齐齐受降。

    小李将军瞧得他们身着孝衣,士兵们腰间还系着麻绳,晓得是苏光复故去,到不曾惊扰逝者,反而命黄捷留人看守他的坟冢。

    大军凯旋而归,瞧见被一幅担架抬进来的苏暮寒,楚朝晖踉踉跄跄走上前去,弯下腰来捧住了儿子枯瘦蜡黄的脸。

    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从楚朝晖眸间汩汩流出,打湿了苏暮寒的衣衫。她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苏暮寒依旧英武的俊眉,忍不住哽咽出声。

    明珠与辛太妃一左一右,从两旁搀住了她。罗绮轻轻劝道:“夫人不必伤心,苏少爷性命无忧,只是被石头撞击到了头部,这些日子一直在昏睡之中。如今到了边城,请军医们好生救治,一定会吉人天相。”

    不管经历了多少是是非非,母子间依旧十指连心。楚朝晖忍着眼泪拼命点头,命人将苏暮寒安置在自己大帐之中,又将火盆移到他的榻前。

    “暮寒,你醒来;暮寒,你睁开眼睛看一眼母亲”,楚朝晖的泪合着深情的呼唤,暖暖包容着陷在沉睡中的苏暮寒。

    第七百五十三章 失忆

    纵然被苏暮寒伤到千疮百孔、纵然当日抽刀断水撇却亲情,楚朝晖如今依旧虔诚地祈求上苍给儿子一条活路。

    更漏渐深,一点油烛昏黄,天色又由暗渐明。楚朝晖彻夜不眠,跪在观音大士像前认真地抄写着佛经。

    天色渐明,楚朝晖挺了挺有些僵硬的脊背,恭敬地捧着抄好的经文焚在观音大士像前的火盆里,俯身深深地拜了下去。

    晨曦初露,外头的鹅毛大雪不知何时停了,久违的暖阳透过厚厚的云层,将一缕碎金般的阳光投到一直沉睡不醒的苏暮寒脸上。

    楚朝晖忽然感觉到被她握在手中的儿子僵硬的手指轻微弯曲了一下,她激动地立起身来,端详着儿子的面庞,一颗心忐忐忑忑,提到了嗓子眼上。

    苏暮寒纤长的睫毛微微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缕金灿灿的娇阳有些晃眼,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一双清澈的眸光撞在朝晖关切的脸上。

    “母亲”,苏暮寒开心地呼唤着,咯咯笑了几声,想要伸手去拥抱楚朝晖:“母亲是来唤暮寒起床的么?”

    这么一使劲儿,牵动他头上与腿上的伤口,苏暮寒不由哎约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刚刚探起的身子又软软倒了下去。

    “暮寒,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楚朝晖喜极而泣,她忽拉拉掀起帘子,大声地开口唤人:“军医,快请军医过来。”

    军医替苏暮寒施了针,又开出安神宁气的方子,明珠忙忙抓了药,在外头支起药锅子,小火慢慢熬着。

    苏暮寒好似有些懵懂,却极配合军医替自己瞧病。见明珠端了药进来,他极有礼地说了句“有劳姑娘”,便大口咕咚咕咚便喝了下去。

    明珠端着空碗与楚朝晖对视,两人心下都有些诧异。她常伴楚朝晖身侧,与苏暮寒颇为亲厚,苏暮寒自来都称呼她一句明珠姐姐,从未生份到以姑娘相称。

    见楚朝晖一脸担忧,苏暮寒反而悄然去握母亲的手,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母亲放心,暮寒没有那么痛,方才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如今喝了药,感觉好多了。”

    许久不曾在儿子目光之中瞧见那样的璀璨,也许久不曾听见儿子如此懂事地与自己说话。楚朝晖疑疑惑惑指着明珠道:“暮寒,你认得她么?”

    说话之间,辛太妃陪着慕容蕙与汤伽儿等人也进了大帐,苏暮寒环视四周,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羞涩地低下头去:“恕暮寒眼拙,这几位一个也不认得。”

    若说他做假,眸色中灿若秋水的澄明一眼见底,那样纯净而又美好;若说他失忆,却又独独记住了楚朝晖。

    慕容蕙弯腰下去,剪水双瞳明澈如镜,深深望着苏暮寒唤了一句:“表哥”,等着他的回音。苏暮寒极优雅地欠身回了礼,目光却无助地往楚朝晖身上瞥去,显然不晓得如何称呼。

    楚朝晖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暖暖说道:“你的阿蕙表妹,你可还识得她?”

    苏暮寒茫然了片刻,难过得低下头来:“母亲,暮寒什么都想不起来。暮寒只记得先前与墨离在草地上奔驰,然后便是一片空白。”

    这样的结果,幸或不幸到难以参详。请辛太妃暂时替自己照顾苏暮寒,楚朝晖怀着满心疑虑,传了先前的军医来见。

    军医这几日一直替苏暮寒把脉,对他的症候十分了解,闻得楚朝晖的疑惑,军医思忖了半晌方慎重说道:“公子脑部受损,有这些症状并不奇怪。人的潜意识里,终归记得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大约也是如此,他独独记得夫人。”

    楚朝晖眸色深沉,静静问道:“那他的一生都会这么渡过?从前的记忆便都一笔抹去不成?”

    “这个,在下不敢妄言”,军医深深沉吟,认真说道:“公子兴许一辈子都是这般懵懂无知的孩童状态,也兴许机缘巧合能够恢复也不一定。”

    打发了军医出去,楚朝晖静静立在胡杨树下,似是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