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拐杖落地,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黄鹂姑娘面色发白,却一声不吭。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你给我滚!”李婆婆似是疯掉了一般大吼,枯瘦的手臂一扫,桌案上的茶杯砰然落地,滚烫的茶水溅起,黄鹂姑娘手指一缩。
“给我滚!”李婆婆再次大吼。
黄鹂姑娘忙不迭起身,压住心底的酸涩,垂头敛眸低声应道:“是!奶奶!”
一脚出了院门,黄鹂姑娘抬头,通红的眼眶里无边的苦楚。远山含黛,秋意正好,可是落在她的眼里怎么就多了几分寂寥与萧瑟?
低头看了一眼早已经血肉模糊的掌心,一手抬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才又扯了扯衣袖,将手掩在衣袖中,深吸一口气,散掉心底的憋闷,这才抬脚往西南方向而去。
那里,有一处常年紧锁着大门的宅院。
————
洛小北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等她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漆黑一片,没有点灯,只听得见窗外清脆的虫鸣声。
师父说,事不问因果,因为慧极必伤。她以前总是不信,明明知道的事,明明自己就是怀疑,就是想要知道一个明确的答案为什么还不能问了?
可现在想来,还真的不如不问。
门外的锁链声再次响起,洛小北想想,好像是到她的饭点了,自己一个人被放着瘫坐在床头这么久,她觉得自己的骨头肯定已经僵了。
有人点亮了放在桌案上的油灯,灯光昏暗,又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人端了碗过来喂她,还是粥,却不再是白粥。里面加了些东西,都是补益气血却不至于太过的。
香味儿传来,洛小北的肚子里已经打起了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那人喂她她就吃。
“你倒是放心得很!不怕有毒吗?”婉转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凉薄又有几分恼怒,那喂粥的手也突然停了下来。
洛小北有些懵,这姑娘是在跟她生气么?她又怎么了嘛?
“算了,我真是疯了,居然会跟你计较这些。”姑娘搅动手中的粥,似乎在和洛小北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昏暗的灯光落在她垂下几缕发丝的侧脸上,明明晃晃的阴影正好遮住洛小北的视线。
洛小北抿唇,眉目间闪过一丝疑惑,想了想,还是开口,“没有毒的!”
“你……”姑娘抬头,正好见到洛小北盯着她,那张脸平静无波,唯有那双眼睛着实明亮,似乎是洞察了一切,又似乎一切都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洛小北再次开口。
姑娘有些怔,似乎没想到洛小北会突然问起她的名字。
“李盈盈。”
她道。
第九十八章 蒜香
脸颊就像猴子屁股一般红得均匀又明显,身穿大红色的衣服,连花样纹饰都没有,头发盘成了一个圆髻,侧边插了一个土豪金的簪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看起来也就它最值钱了。
洛小北长长叹了口气,从她被当成一件艺术品般被摆放在床上已经快过去一天了。除了听到自己肚子叫的声音,这周围连个蚊子的叫声都没有。
眼看着天已经黑下去,这种安静越发显得诡异。
她已经被换了个房间,一早还没睡醒便被人从床上提起在脸上头上一阵捣腾,她倒是没什么不耐烦的,反正这一天总会要来的,不然凭什么别人要白吃白喝的养着她?
可是当她从一块已经花得快看不到脸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妆容,她觉得,哪怕是送她去给什么妖魔鬼怪吃,也会倒胃口的吧?
直到她被遮了眼睛,被人抬着挪了出来,一路上的气氛安静沉默得让人发慌,她甚至感觉到那些抬着她的人每一个都小心翼翼的特意放轻了脚步。
她听到了微风拂过的声音,那时候的她还在到达这里的路上,也听到了锁孔被钥匙打开时发出的吧嗒声,直到她进到了这处院子,似乎所有的风都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强大的压迫感将她憋闷得喘不过气,越是安静,越是诡异。
黑暗渐渐笼罩下来,床上的洛小北一动不动,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块大红色的布。
空气陷入凝固,丝丝缕缕的黑色线条从掩紧的门窗处涌了进来,越来越多,聚集成一大片的斑块,直到这黑色爬上了矮凳,又爬上了桌案,又压灭了烛火,速度越来越快,移动的方向赫然是——床。
那黑色攀上了床沿,又赫然升起,蔓延到屋顶,又再度垂落到洛小北的身体上方不过一尺的距离处,整个过程似乎是在试探。
床上的人却像没察觉般,呼吸均匀,气息平稳,就像睡着了。
黑色烟雾骤然收回,门窗突然传出巨响,似是有风从外向内吹,这风力量强大,屋内仅剩的唯一一盏放在床头的孤灯骤然熄灭,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短暂的寂静后,大门处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身影,那身影缓缓移动,每一步并不像在走,反而是在挪动,每挪动一步,身后便会留下一长串的臭味熏天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这声音异常清晰。
恶臭越来越近,直到那个影子挪进了洛小北所在的房间。
它似乎有些犹豫,在门口停留了些许时间,身下的液体已经堆积成一个水洼。床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正躺着的影子,直到它再次挪动,腐烂和带有血腥味儿的气息占据了整个房间,它的目的是床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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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已经办妥了!”李盈盈垂着脖子,双手隐在衣袖中绞在一起的手指骨节发白,不敢去看正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的李婆婆。
天上没有月,星光暗淡,李婆婆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站得笔直,目含精光。除了她还拿着拐杖的手显示她是个老婆婆之外,其他的竟没有一点与洛小北之前所见的地方相同。
远远的吹来一阵略微有些潮湿的风,李婆婆这才动了动,回头扫了一眼低眉敛眸的女子,似乎心情好了不少,说话声音也开始平和起来。
“等这事成了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李盈盈眸光一闪,上次她听见这句话时,还是十年前。
“是!”她低低应下,脸色已经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