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是换衣服才换到一半。她从小女孩手里接过了布娃娃,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子后,低头看着小女孩,问:“萌萌,是哪里坏了,我怎么没发现?”
“耳朵。”小女孩指着布偶的耳朵,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把兔子布偶从姐姐手中抢了回来,上下打量着,特别是耳朵。
“哦,我看错了。”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清脆却迷惘。
“是不是紧张了?”少女摸了摸她的头,说,“别怕,爷爷奶奶只是喜欢板着脸,其实他们都很喜欢你的。”
听到有人喜欢自己,她觉得好开心。
“哦。”小女孩点点头,把布偶抱回了房里,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枕头旁,摸了摸它的耳朵,说:“乖,不要乱跑了。外面有大灰狼,有好多坏人,你会受伤的。我不在的话,没人能保护你了。”
她和姐姐坐二叔的车,爸爸妈妈坐大叔的车,一起去爷爷奶奶家。一上车,她自觉地扣上了安全带。坐在另一侧的二表姐,又在取笑她。
“你一定很少坐私家车吧。”二表姐把窗子都摇了下来,风吹了进来,头发贴着红裙飞起,模糊了她的脸,还有二叔二婶的脸。
风越来越大,就在被吹得快受不了时,他们到了。
姐姐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了屋里。
一踏进去,她就觉得很冷,很冷,像进了冰窖一样,骨子里透出了寒意。她不由地打了个抖。
“怎么了?”姐姐好奇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小女孩摇了摇头,强制抵住自己的不适。
“萌萌,快过来,让奶奶抱抱你。”一只枯瘦、叠满了老人斑和皱纹的手,朝她伸了过来。褐薄的皮肤下狰狞的骨头仿佛随时会破皮而出。
这是奶奶,旁边的是爷爷。
小女孩没动,停在了原地,睁大了杏眼,好奇地打量着着他们。
“萌萌,过去啊。”大表姐和二表姐早就聚到了二老身边,向她招手。
“萌萌,爷爷奶奶等着你呢。”爸爸妈妈似乎对她的不配合感到疑惑。
“别怕,去吧。”姐姐眨眨眼,用唇语比划着,推了她一把。
小女孩因为惯性,往前冲了几步,才稳住,一步一步地朝那只枯瘦的手走去。
快碰到时,她停了下来,四顾打量着。
“你们听到了哭声吗?”小女孩扑闪扑闪着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摇头,只慈祥地催促着她走完最后一步。
然而,她转身便去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萌萌,你怎么了?”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跟在她身后转着,非常不解,“你在找什么?别找了,我们都在等你。”
小女孩没有搭理,竖着耳朵,继续找。最后,她在沙发底下,摸出了一个兔子布偶。脏兮兮的,耳朵处掉线了,爆出了雪白的棉花。
“我的布偶真的坏了。”她捉着布偶回头,所有人都不见了,凳子上的爷爷奶奶、大表姐、二表姐、大叔、二叔……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只除了姐姐。
只除了姐姐。
“姐姐,你过得还好吗?”她抱着哭泣的布偶,习惯性地想抬头,却发现自己长高了,不用抬头也能看着姐姐了。
左额上有点钝痛。她伸手去摸索,在留海下发现了一个豆大的伤疤。
原来是这样。她记起来了。
那是她刚满5岁,抱着生日得到的兔子玩偶去公园玩时,被那些经常欺负她的孩子从障碍木上推下来时砸到的。当时的口子开得很大,血一下子流了很多。姐姐慌慌张张地抱着她跑回家,想找大叔大婶帮忙。
然而,才到楼下,6楼煤气罐爆炸,火烧了起来。7楼的大表姐掀开了防盗网,跳了下来,刚好砸在她们面前。“啵”地一声,血如丝带般散开,黏在了她的发上。而那只兔子玩偶被姐姐找回来时,已经破得缝补不来,被丢了……
“姐姐……”
面前的姐姐,脸色有点苍白,但是笑得很美,很温柔。她笑了笑,也消失了。
都消失了,只剩她一个了……
眼睛、鼻子,都酸疼得厉害,简以萌闭上了眼,再睁开时,手里的布偶不见了,额上的伤疤还在,摸起来凹凸不平,不痛了,却时刻提醒着她过往抹不去的黑灰色。
一抬头,她发现自己面对这一个无字的墓碑站着,她在坑里,头与碑平齐,褐黄的土埋到她膝盖上。一旁还有一堆未填的土,在悄悄地往下滑。
粗糙的墓碑上隐约印出了她的脸,呆滞而木讷,仿佛是个缺了魂的木偶娃娃。
“我小时候曾经想过,如果一觉醒来,有了一个完美的家庭,所有人都爱我,那该多好。”她低声自言自语,“四代同堂,家庭美满。每天早上,姐姐会来叫我起床。爸爸在沙发上看报纸,妈妈会给我和姐姐做早餐。到了学校,老师会给我发糖,同学们都不会欺负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我和姐姐也不用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大叔和二叔家都没死,姐姐不用辍学打工……”
“我们都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那该多好……”
那该多好,只是这没用。她的表情越来越迷惘,眼里的神采渐渐地暗淡,眼神却越来越清明。
“简以萌,你怎么在这个鬼地方?”一个背着弓箭,腰上挂着箭囊年约20的青年,从不远处跑到了墓坑前,看到她后,夸张地大叫。
“来,把手给我。我拉你出来。”他蹲下来,朝她伸出了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光被挡住了,简以萌停下了低语,抿着唇,愣愣地抬头,看着那个逆着光、向她伸出手的少年,后退了一步。
“那个……你那么出名,当然是从报纸上看到的。”青年摸摸头,憨笑了两声。
“我不相信你。”直觉告诉她,这不是那个会抢她箱子的人。事实上,除了自己,她已经不相信任何人。
简以萌摇了摇头,虽然还是呆呆的,却异常地倔强。
仿佛印证了她的话,下一刻,她再睁开眼时,那个青年消失了,就像他出现时那般的突然。
她还是在那个墓坑里。才过了一阵子,土已经没到了她的大腿处。
把腿从疏松的泥里拔|出来,简以萌摸索着土壁上凹凸不平的地方,手脚|交替攀爬。尝试了几次,等她顺利爬出了墓坑时,裤子小腿处被刮破了,全身脏兮兮地都是泥。
站直后,她拍净了身上沾着的褐土,抬眼四顾。只一眼,心仿佛莫名地遭到了一锤,传来了压抑的钝痛,让她卡在眼眶中的眼泪一下子溢出了眼眶,膝盖一软,差点又栽回坑里。
墓,到处都是冰冷的墓碑,有序地排列着,成千上万,如此肃穆,如此沉寂,沧桑而悲茫。这里是一座墓的林,墓的城,墓的国度。
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