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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指不定后来还“弃医从武”了——至于欧阳情这样能医死人药白骨的,那简直得跟菩萨一样供起来。笏迦山上来来去去的人不少,但欧阳情只有一个,地位简直铁桶还加两个箍,是属于权力争斗中,两方都要保的人物。

    可以让他吃点皮肉之苦,甚至可以拿感情作为威胁利器,但不能让他知道的太多,牵扯太多,怕他自取灭亡。

    欧阳情再一次被说到哑口无言,他向下耷拉的眼角微微一挑,阴沉沉略带不满的瞥了眼慕云深。他的手指扣在床板上,“咚咚”两下,道,“你坐了我的位子。”

    这偏厅的规模不小,但布置简陋,床板跟棺材差不多大,仅供一人直挺挺的躺着,手脚还不能乱放。现下慕云深往萧爻身边一坐,满满当当,欧阳情是有些难以下手。

    “你去烧一盆水来。”欧阳情颐指气使,大道理上说不过的人,始终还是犯在自己手里。

    这样的得意只在一瞬之间,转眼又攀爬上愁苦,他的脸色暗淡,死气沉沉的托着残骸,不过一步路的距离,欧阳情仿佛慢腾腾磨了几十年。

    “好。”慕云深道。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平素养尊处优习惯了,就算跟着萧爻四处浪荡的这几个月里,他也没做过什么粗重活。

    慕云深记忆中最后一次服侍别人,还是七岁时为了两吊钱,给一个官老爷外养的私生子搓背……后来这官老爷就死在他的手里,血濡了被子,也吓傻了私生子。

    他从小就是个煞神,七岁不是第一次饮血,更不是最后一次,却难得之后十几年,仍有一日会心甘情愿蹲坐在灶台前,吹一脸的热浪和锅灰。

    第80章 第八十章

    欧阳情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所有的饮食起居都在偏殿之中。

    这里看上去凌乱阴森,但欧阳情很会打理,乱自然是乱了点,处处挂着招魂的幡布,却不脏。慕云深将衣服下摆一撩,捡了块破旧的黄蒲团,盘腿坐在上头。

    他的脸色也不好,水下了锅,柴入了膛,便一只手撑着脑袋,阖上眼睛假寐。

    慕云深像是座玉雕的人,如此闭塞昏暗的环境下,仍是有一层清冷的光辉笼罩,整个人安静且矜持,与周围疯疯癫癫额环境格格不入。

    那厢,欧阳情出手极快。他阴沉的面目凑在一块儿,眉心拧成一条深刻的印纹,这时候倒显出年纪来了,不像是药罐子里泡出来二十开外的年轻样貌。细细的汗珠挂在眉毛上,不留神就掉进眼睛里,腌的又疼又痒。

    他手底下的病人还是直挺挺的躺在床板上,半边身子扎的跟箭猪差不多,尤其是丹田与脑门,密密麻麻的一层,银晃晃的乱颤。

    “是谁下的手?先剔了一身内力,再往里强加一层,导致气海与经脉阻塞难通,乃至逆行……虽后来有人善加引导,手法也过简陋仓促——你们在笏迦山上有仇人?”

    针已经全数扎完,欧阳情正在一根一根的拔。这里头更有些门道,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几乎跟排兵布阵一样。

    “这年轻人也受的住疼,就算是我在这个年纪受这般苦,怕也挺不住了。”

    欧阳情就像是在掂量市场上的肉值几文钱的语气,虽是夸奖,却说的不痛不痒,末了还接上一句,“早晚是个祸害,何必留着。”

    像是随时要下杀手的样子。

    慕云深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屋中所有的光亮仿佛都藏在这一线之中,定定的落在欧阳青的后背上,“你可以试试。”

    话至此,欧阳情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岂敢。”

    他的精神气本就剩的不多,每拔一根针又跟着散开点,这会儿面如死灰,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只能靠一点热乎和有进没出的呼吸强撑着,证明是个活人。

    这买卖可做亏了。

    欧阳情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慢腾腾站起身来,捶地的长袍就挡在脚边,几乎一步一绊,踉踉跄跄往后头的隔门里走,“你照看好他,别进来。”

    似乎在寻找一处安心的地方,奔命似得逃窜过去。

    慕云深仍是坐着没动,冷冰冰的眼神先是停留在欧阳情颓唐的背影上,转而不动声色的温柔起来,微微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将一锅开水搅了搅,装上一盆,来给萧爻擦擦脸。

    这张脸上一半是灰,还有几道刮伤的血痕,唇色苍白,整个人既不活泛也不唠叨,安静的有些出乎意料。

    萧爻之前不管受多重的伤,总是醒的很快,就是生死门前徘徊一遭,也能吼一声让人安心,现在不出声了,也是个血肉之躯。

    慕云深将毛巾放在热水里润了润,先沾湿萧爻干裂的嘴唇,然后顺着额头慢慢擦下去,在肩颈之间流连片刻,叹了口气,“你呀……何苦认识我。”

    萧爻昏迷中似是听见了这句真心,眉梢一动,发出一声轻微呓语,“……命。”

    “哈……”慕云深摇头苦笑,俯身吻在他的额头,“好好养伤吧。”

    这一层冰冷的外壳在萧爻的面前终于肯撕开了,露出里面最温柔可爱的部分来,转眼却又一变,故作矜持的坐正了身子,似与往常无甚区别。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响动,打破了属于偏厅的宁静,乃至在这严严实实堵上的窗户口震开一丝缝,月亮已经攀升至中天,薄而稀松的光芒颇为吝啬的占据一个角落,就像是无意渗进来的人气。

    沈言之已经回来了,神色略有些困顿,除此以外也看不出更多的异常。

    他的衣服在这一轮的折腾里,虽不至于破败,却也谈不上光鲜,在一帮洗干净等着吃晚饭的人里,多多少少显的有些灰头土脸。

    沈言之一直是人模狗样的,陡然间这么不拘小节——嘈杂的大厅一时安静,全都撇过头来看着他。

    “沈宫主这是怎么了?”阮玉坐在柳白瓮的身边,夹枪带棍的嘲讽道,“刚做了假君子真小人,让人踹了吧?”

    本只是无心之语,却不留神正戳众人心事,许崇明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白胖的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和和气气的劝道,“小姐,好不容易家里人都聚齐了,您今晚就少说两句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许崇明虽然上山时间并不太长,但对阮玉还算不错,糖块零嘴没少了她,但凡有个稀奇玩意儿,也是第一个先拿来让阮玉把玩——简直当成了半个女儿。

    这大概是一种影射的心理,许崇明早早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或多或少见到小女孩便有种泛滥的父爱,偏偏还和阮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阮玉“哼”了一声,撇过脸去,就当看了许崇明的面子,暂且放过沈言之。

    柳白瓮便在一旁拄了拄拐,戳在木板铺造的地面上,发出空落落的声音——建造逍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