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潮呆呆坐在房中,眼前还是李擎苍最后的笑容,愈发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李迎潮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认识到,过去那些年所受的苦根本不值一提,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只是父亲实现野心的工具,却原来,父亲的野心,就是为自己撑起一片天,以期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儿子的庇护。
身为儿子,李迎潮从未有过承欢膝下的时候,身为父亲,李擎苍也从未殷勤关切、嘘寒问暖过,但直到这一刻李迎潮才真正懂了,他们一直都在相依为命。
现在父亲撒手人寰,这片天只能由他自己来撑,不管未来多严峻,他都只能站在最前头了。
李迎潮小心地让李擎苍的身体躺好,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形势紧迫,容不得他无限地悲伤彷徨下去。
李迎潮打开门,骆无霜和连峻已不见踪影,只陆仕潜一脸悲伤地跪在院中。
“师父起来吧,”李迎潮上前扶起陆仕潜,“父王从未把你当做奴仆过,你这样跪着,父王在天有灵,定不好受。”
陆仕潜深深一叹,饶是他武艺精深,一场大悲之后也有些精神不济,但他也明白此时不是沉沦于悲痛之中的时候,沙哑着开口道:“公子,骆先生建议,明日我二人去拜访韩平川。”
李迎潮眉心微皱:“韩平川?他会帮我们么?他若是这么不识时务的人,还能为相多年吗?”
“骆先生的意思,我们去韩家只为掩人耳目,他和连将军明日将秘密拜访淮安王赵辰嘉。”
李迎潮敛尽眼中悲色,只余一片沉毅,点了点头:“好。”
。。。
第49章 明修栈道度陈仓
世子府中悲伤弥漫,正在城墙上攀爬的余胜翼心中也不好过。他视李擎苍亦师亦父,却终究不能送李擎苍最后一程,又兼担心城外的三百弟兄,心中又悲又愤,好几次都心神不稳,差点滑下城墙,引起城楼守兵的注意。
夜空昏沉,一点钩月隐在云雾之后。余胜翼借着龙爪锁,将身体定在城墙上的一处视线死角,气急败坏地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总算冷静了下来,心道当务之急,是不能折了城外那三百精锐,好不容易避开守卫爬过城墙,又小心翼翼地游过护城河,在黑夜中飞奔向三百军士驻扎之地。
余胜翼身形如魅,一柱香的功夫就靠近了驻地,见前方军帐林立,人影幢幢,余胜翼心下一喜,正要冲上前去,细看却又不对,那一方阵仗怕是有上千军士,忙隐身至不远处一个土丘后暗自观察。
余胜翼瞪着眼张望了半天,却碍于夜色,瞧不清楚,只模糊感觉出似是两队人马正在对峙,距离甚远又听不清楚,余胜翼小心靠近,掠到一棵树后,总算听见了众人言语,隐约可见其中一方正是自己部下,对方看似也是一队骑兵,就在马上说话。
只听对方为首之人说道:“我是禁军城门校尉宋志博,请尔等入禁军青龙大营休整待命乃是圣上旨意,你们还敢抗旨不成?”
“我等只听肃王爷号令,宋志博是谁?没听说过!”肃王军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都跟着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宋志博也不动气,平静说道:“圣旨在此,你们中谁说了算?”
一名魁梧军士越众而出,手一抬,笑声立止,只听那人道:“我是肃王军骑兵营校尉史冰,这里没有谁说了算,我只负责执行肃王爷的军令,在此扎营,等他出城。”
余胜翼一见情况不妙,趁着众人不注意掠进后方营帐,翻了半天,找出一套兵服换上,然后又绕过众人,见宋志博带来的禁军已将三百肃王军包围,余胜翼扫了一眼,估摸着对方约有七百人,忙朝着史冰跑了过去,口中道:“史校尉,怎么回事?我撒泡尿的功夫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人?”
宋志博见来人只有一个,便没有阻止,挥手放余胜翼进来。余胜翼走到史冰身边,挡住史冰惊讶的眼神,低声道:“跟他们走,不要轻举妄动。”
史冰心领神会,向余胜翼眨了眨眼,大声道:“撒泡尿也要这么久,赶紧归队。”又向宋志博道:“既然如此,容我等收拾一下,跟你们走就是了。”
三百肃王军之前并没有整齐列队,是以宋志博一时也没发现多了一人,待到出发之时,余胜翼早已替换掉一人,混入其中,三百兵士几乎是被押解至青龙大营,此时天已蒙蒙亮了。
鸡鸣报晓,百姓晨起而动,出街的小贩们低声招呼着,似是不像破坏初春晨间的清净祥和。突然,城中寥寥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一处,那里浓烟冲天,刺鼻的焚烧气味四下弥漫。一个正在拾掇菜摊的老大娘怪道:“好像是那个肃王世子府哦。”
浓烟正是从沉默多年的世子府升起。不多时,世子府大门轰然而开,一身孝服孝帽的李迎潮和陆仕潜迈出大门,李迎潮怀中抱着李擎苍的骨灰坛,红着眼睛低着头,跟在陆仕潜身后朝三公巷走去,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韩平川已下朝回府。早朝一切如常,韩平川却莫名地眼皮跳,直觉要有事发生。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老管家略带慌张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片刻之后,老管家喘着粗气站在门口:“老爷,有……有……”
韩平川眉头一皱,有些心烦:“大清早的慌什么,舌头捋顺了说话!”
“老爷,肃王府的人在门外求见。”
“嗯?”韩平川心中突地一跳,站起身来:“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穿着孝服。”
韩平川一愣,又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宋良粟听到管家大呼小叫的,连忙赶了过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奇道:“谁穿着孝服?”
韩平川颓然道:“李迎潮。”
宋良粟不由倒吸一气,半天才缓过神来:“你……要见他们吗?”
韩平川有些嗔怪地看了夫人一眼:“人家都这样上门了,我能躲着吗?于情于理我都得见,就算皇上不高兴也没办法。”说着就叫管家请人进来,管家刚一转身,韩平川又道:“算了,我亲自去迎。”
韩平川快步走到正门口,陆仕潜一见他就直接跪在了门口,哭着喊道:“韩相,我家王爷昨夜从宫里回来,突发怪病,暴毙府中了。”李迎潮低头跪在其后。
韩平川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见同一条巷的江家自门内探出一个小厮,正朝这边张望,韩平川心中冷笑,心道李迎潮他们这一路肯定已经惹了不少人的注意,想避人耳目肯定是不成了,索性坦荡起来,扶起陆仕潜,叹气道:“我还没来得及同王爷单独喝上一杯,烦劳陆管事带路,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陆仕潜神色凄惶,回道:“韩相,王爷死状凄惨,浑身溃烂,我和世子商议后决定,今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