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明是为了保存它才顺着通道丢出去的,没想到战局逆转,战场从近地系统一直碾到了木星附近,再怎么高科技的外壳也在这么密集的炮火下灰飞烟灭了。
叶文林伤心欲绝,仿佛如果不是他已经伤得死不动了,他简直已经不想活了。
“这要是在过去,你不是翘辫子就是高位截瘫,知足吧,还惦记什么身外之物,简直没治了。”董嘉陵吊着胳膊走过来,伸出尖细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把披萨将军的宝贝披萨撕下了一大半,吃了。
敢怒不敢言的披萨眼巴巴地看着她,董嘉陵优雅而快速地吃完,用披萨身上的制服擦了擦手,充满鄙夷地评价说:“呸,你们意大利人的馅糊饼恶心死了,奶酪熟大发了,跟鼻涕似的。”
披萨将军身心遭到重创,在这样的“女神”面前,他默默坚定了要和食物结婚的远大志向。
食物是如此的无忧无虑,色泽明快又讨人喜欢,从被制作出来到消化完毕,甚至比一杯水由热变凉来得还要迅疾,永远不用面对会议室里那些空了的椅子。
太空中,他星系和地球联军易地而处,然而战斗依然在持续不休,清剿太空海盗团的远征军已经整装待发,地面上,也有无数明面上或者暗地中的安全人员潜伏在人群中,随时盯着地面上的残余敌人。
漫长的征战,尚未休止。
当然,这些都和众多的非战斗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山河依稀,而今焦土横生,一切都要重建,一切都得以再来。
在清剿星际海盗的远征军出发之前,全球既为了送行,也为祭奠,举行了一场名为“重见天日”的集体葬礼,太空联军也要派代表参加。
不过究竟派谁去,这件事又经过了众人的好一番互相推诿,将军们好像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缩头乌龟——
披萨见不得人似的以手掩面。
嘉陵姐姐闻听此事立刻闭门谢客。
叶文林艰难地表示,自己是一个只能吃流食的病号,需要呵护,不适合这么庄重的体力劳动。
为此,杨将军特意离开了他万年老窝一样的指挥室,结果所到之处全员退散,他几乎有种自己变成了传染病毒的错觉,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王小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王小川就像个即将要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蚊子一样细声细气地开口说:“报、报告……我要先、先上个厕所。”
杨宁:“……”
傅落就是在这个倒霉的时刻挂印归来的。
傅将军低着头快速走过,边走边仔细听着耳朵里的通讯器中,小战士汇报这一次清剿任务的伤亡与舰艇损毁情况,一不留神撞到了守株待兔的杨宁。
杨宁调整好表情,恳切又期盼地对傅落说:“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傅落毫无准备,一脚踩中美人计,惯性似的有求必应,爽快地一点头:“行,什么事?”
然后她就顺理成章地被派了过去。
其实说起来,也只是露个面而已,连致辞也不用准备,时间占用不了半天,就一上一下,一点也不麻烦,还能有一次机会见见地面上的亲人。
只是众人不约而同的逃避,说到底也还是时间太短,趴下的还没来得及起来,离开的还不敢细想,仿佛只要不看不缅怀,就可以当有些事还没有发生过,假装离开的人只是回家探亲了。
所以这种事只好落在了“上坟专业户”的傅落头上,她敢确定,到时候指挥舰里肯定没有一个人看直播。
不过有一个人看了,他在一间破落的小旅馆里,变装变得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头发剃得很短,个子虽然不高,但是眉眼间一扫,已经看不出什么少年人的痕迹了。
那人透过手掌中巴掌大的阅读器,目光穿过无数信号,看见了傅落。
他耐心地等了良久,终于等到傅落的第二个镜头——付小馨领着面包站在那里,傅落表情严肃地弯下腰,跟那个一脸傻样的小孩握手。
他若有所动,而后又嗤笑一声,从头到尾看完,关机披上衣服,在一场暮雨中双手插兜地走了出去,雨具也没拿。
哦,这个人曾用名汪亚城,至于如今,已经不可考了。
这场葬礼中离去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更加悄无声息而已。
在场送行的只有王岩笙一人。
他的鞋底沾着微微润湿的雨水,安全局总负责人在寂静的病房中,沉默地拿着一把小刀,用最原始的方法削一个苹果的皮。
他凝神静气,双手沉稳而有力,簌簌的刀声中,长长的果皮不间断地凝成一线。
坐着的人与躺着的人没有丝毫交流,直至王岩笙削完整个苹果,回过头去一递:“你想尝……”
他话音这才戛然而止。
叶维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兀自含笑,似乎只是睡着了。
除了床头上的生命体征已经全部归零。
王岩笙怔了片刻,收回递出去的手,默默地自己把苹果啃干净了。
然后他擦干净手,提起被子,盖住了叶维的头。像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总觉得叶维死得心满意足。
一个人,如果能在晨曦中死去,那么他的一生纵然饱经忧患,想来也能别无所求了。
星尘散尽,曙光乍破。
(全文完)
番外
战后三年,联军胜利纪念日。
傅落其实压根没意识到这天是什么日子,这还是三年以来,她的第一个假期。结果当她一身久违的休闲装,打着哈欠从已经着陆的飞船上下来时,整个人都被站台上的沸反盈天震惊了。
地对空站台虽说名义上是军民两用的,但基本还是军用为主,真正以居民身份上太空的,顶多是探亲军属、空间学者之类,会被旅行社忽悠着参加一些太空旅游项目的神经病并不多见——出于安全考虑,旅游飞船不可能走太远,也不可能让他们下来行走,除了黑布隆冬地在很靠近地球的地方绕着转一圈之外,没有任何亮点,这条旅游线路在战前就被评为人类历史上最无趣的旅游行程之一,铺天盖地的吐槽过后,“太空旅游”这个词已经基本上等同于“智障”和“有病”了。
因为往来旅客不多,又多为军人,地对空发射接收站台上从来都是井然有序的。
而现在,原本的秩序显然已经淹死在一大波熊孩子们的叽喳乱叫里了。
站台后勤工作人员也是鲜少遇见这样不可控的场面,忙得到处乱窜——抓那些跑到不该去的地方的小崽子。
两个工作人员一人戴着一顶小红帽,带着一个老师,三人正一起心力交瘁地通过扩音器扯着嗓子嚷嚷。
“排队!排队!都排成两队!”
“不许追跑打闹!不许靠近飞船!不要堵在过道上!”
“谁让你们带零食了?老师说过什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