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坐在一旁的书案后,忽然想起幼时也是这样,他们几个小辈常呆在嘉和殿听皇祖母读经书,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仿佛隔了数个沧海桑田......
皇太后坐了不久便离开了,偌大的嘉和殿只有皇祖母,刘彻,她以及几个宫婢。皇祖母笑着递了本经书给刘彻,“彻儿,给哀家读读经书吧,年纪大了,眼睛都不好使了。”
“好。”说着,翻开手中的经书,出声读了出来。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可放轻了声音时,倒多了几分清润,皇祖母笑着很是享受地拿起桌上的紫毫,阿娇顺势倒了些清茶在砚台之内,研磨着,墨香混着茶香很是怡人。渐渐地,脑子被一片昏沉笼罩索性就趴在书案一边小憩一会儿。
她这一小动作自然是被两人看在眼中,太皇太后轻笑了声,抬手示意刘彻停下,宫婢很是有眼色地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明明是很轻微的动作她猛然惊了一下,往后缩了缩,口中开始呢喃着什么,刘彻皱眉握紧了手中的经书。
“不...不要...,不要...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不是。”她忽然惊坐起来,肩上的披风落在地上,额角满是细汗。
“怎白日里也睡不安稳?”太皇太后关切地看向她,她脑中清醒些,粗喘着气,许久才缓了过来轻笑出声,“无大碍的,皇祖母不必挂心。”躲开刘彻的眸子,转头看向太皇太后书案上搁了笔的长轴,是誊写完毕的心经,仰了头,“皇祖母,将这字赠给娇儿可好?”
“呵,你这丫头......”温声笑笑,转头,“将字收好命人送到馆陶府上去。”
“那就多谢皇祖母了。”她道,算了算时辰,行礼告辞,身后有轻稳地脚步声,才想起皇祖母命人将字送到府上去,转身笑道:“给我便好,你不必再跑一......”
戛然而止。
是刘彻。
“阿娇,那日......”
“陛下的记性倒是很好,只是阿娇的记性却不及陛下,不晓得是哪日。”她说得再明白不过,刘彻皱了眉,想起方才她在梦中的场景,眉头皱得更深,“你此生都要与我如此说话么?阿娇,你可能试着来信我?”
阿娇停下步子,认真看着他,“信与不信又有什么重要的。”顿了顿,“这深宫之内伤人最深的便是情意,而最经不得考验的,便是信任。刘彻,你又可曾信过......别人?”还是将到嘴的我换成了别人,只觉得有些嘲讽,接过他手中的卷轴触及他的指尖时顿了顿,很快收回手,任由箍儿前来接过,这才看向刘彻,“阿娇多谢陛下相送,告退了。”
她一向对不喜之人不会行虚无之礼,刘彻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最终还是遏制住了接近她的冲动,阿娇,我终于...还是将你困在了身边...
一路上无语,直到马车忽然停下,阿娇颠簸了下,箍儿连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怎么回事?”
“前面有人在争吵,可是惊到了小姐?”
闻言,阿娇也下了马车,这才瞧见马车前围了满满的人,本想命人绕道躲开却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还是挤进了人群当中,卫青正一脸窘迫地同人争辩着,但很显然,他不擅长这些。
“好像是那位大嫂非说这个...这个谁来着拿了她的钱袋,死活不让人走......”箍儿也挤了进来,附在她耳边道,“明明是一桩简单的事儿,怎么这人还能被拦在这儿这么久......”
“秀才遇到兵。”阿娇轻声回了句,往人内走了走,伸手握住那位大嫂的手腕,“这位大嫂,可是府中人哪里得罪了你?”
“小姐......”箍儿不满地出了声,可自知阻止不了她,只好在旁边护着。原本被堵地一脸无奈的卫青惊了惊,这不是先前撞倒的那位姑娘?
甩开她的腕子,大嫂冷笑了几声,仔细端详着这忽然出现的小姑娘一身衣裳很是精细,嗓音也尖了些,“呦,你是他的主子?你这小厮手很是不干净啊,偷拿了我的钱袋。”卫青一听这话就有些急,正欲开口却被眼前的小姑娘抬手制止,“你说我家小厮偷了你的钱袋,那敢问大嫂的钱袋是何颜色是何面料是何花纹?”
“蓝色玉兰花纹,江南云锦锁织,当中还有十三两碎银子。”那大嫂尖锐着嗓音答道,阿娇嘴角多了几分笑意,转头看向箍儿,“可记下了?”她这一问箍儿点了点头,可却叫其他人愣住了,那大嫂也愣住,这是什么意思?谁知道这小姑娘一语过罢也不再开口直接拉住那人走出了人群,大嫂连忙上去追却被人拦住,“大嫂,您所说的我已经记下了,也已经替您报了官,过几日直接去官府拿吧,我们馆陶长公主府上的人还不至于对您的钱袋下手。”
馆陶长公主府上的?那大嫂惊了惊,围观的人也惊住,最终摆摆手都散去了。
阿娇一路将他拉出人群,停下之后看着他的反应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拉着他的手腕立即松了手,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卫青笑笑,“方才多谢姑娘。”
“未做之事又何必解释,不过是多费口舌罢了。”阿娇出了声,卫青呆了呆,这才想起她说的是方才自己一直在同那位大嫂解释却并未说通的事,微微惊异,这姑娘说这话时眸中似乎藏着许多东西,仿佛是看破尘世之后的淡漠,但......
“可如此这般,难免遭人误解。”他笑着说道,知晓自己做不得眼前这姑娘般坦然。阿娇愣了愣,没有说话,箍儿从后面赶了过来唤了声她猛然回神,却瞧见同几位大人一起走过来的父亲,箍儿眼色极好地带着他从马车后绕着离开。
陈侯看着那人的背影,眼中有些无奈。阿娇连忙俯身行礼,一一拜过各位大人,对上父亲的目光时莫名有些窘迫。
“素闻陈侯之女品貌鲜艳,却不想处事也如此利落,果真有其母风范啊。”虽是夸赞可却是在告诉她眼前的几位大人都看到了方才的情形,阿娇垂眸,这是告诫不错,母亲处事张扬,其野心又有谁会看不明白,若她来日为后虽能稳固刘彻之位但母亲若是继续如此势必是自掘坟墓,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能,她笑笑,“过丰则满,过满则溢,阿娇年幼,偶有唐突,日后还望诸位叔伯指教。”一声叔伯,倒是无声地除了身份之隔。
方才说话那人惊了惊,看了眼面上温和无争的陈侯,又想起了馆陶的处事,眼前这姑娘的品行竟是自己看走了眼,难怪深受大仁大智的太皇太后喜爱,又同其余几人对视,分明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异。陈侯也有些惊讶,这孩子聪慧可也偏执,可就是这般才易叫人担心,“我正要同几位大人叙些事。”眼看着箍儿已经过来,先前那人已不见踪影,转眸看过去,“小心些送小姐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