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训斥她的意思,她的声音稍微大了点,但态度依然自知理亏,“没想到嘉伯新女朋友也在……最后……要闹到公安局。”
刘瑕神色一动,钱小姐又急急忙忙解释,“最后没立案,没立案的,警察讲这个怎么立案,我是去送鸡汤的,又不是去送刀子的——”
讲到这里,她有一丝得意,但转瞬又消沉下来,“不过,嘉伯把这件事和我们总监说了,总监前几天找我谈话,你知道,我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上海统共也就这么几家公司,他觉得我这么做……影响不好,传出去对公司名声不利。”
“所以,他希望你主动离职吗?”
“没有,那倒是没有,其实总监对我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他是关心……”钱小姐黯然说,“是我自己觉得对不起他,想想,这么大的人了,一事无成,还做这样的事,让朋友为我担心……”
她哽咽起来,“我想辞职休息一段时间,总监没许可,还在办手续——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搞,反正不管怎么说,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讲了。”
刘瑕点点头,目光垂下,看到钱小姐脚边的购物袋,“所以,过来这边之前,还到商场拉拉卡,庆祝一下休长假,是吧?”
钱小姐的眼神跟过去,倒也笑了,“哎呀,爱马仕归爱马仕,其实一条丝巾也不贵啦,刘老师你别担心,我积蓄还是有点的,再讲最近代购也赚了一笔,其实上不上班,真的没什么。”
“你不是说,代购只收成本,不求赚钱吗?”
这个问题,搔到痒处,钱小姐的脸一下就亮了起来。“讲是这样讲,总是稍微赚几块钱手续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里特别便宜,订单真的很多的,代购又不包快递的喽,快递费里又能挣几块,再讲我量很快就做起来了,日本那边货源就好讲价了呀——刚好我有个小姐妹在日本,帮我联系厂家,直接走批发价,你想,日本货源过来,快递帮我包好分别发货,我每天就发发朋友圈,和快递沟通下,净赚呀。我同我妈妈说,这个做得好,以后转做一级代理,上不上班其实真的无所谓了。”
看到她自己调节过来,甩尽阴霾、神采飞扬的样子,刘瑕也不禁莞尔:像钱小姐这样的女人,有一种异样的生命力,她做的事当然不太正常,但作为旁观者来讲,与其说是讨厌,倒更有点钦佩。
“那,这么多客户了,还关注得过来嘉伯的朋友圈吗?”她问。
“当然!我帮嘉伯他们特设一个分组,别的客户来加我,朋友圈我全部屏蔽掉的。”钱小姐快乐地说,但很快意识到刘瑕的意思,又低沉下来,“但……但我还是想改的,刘老师,真的,你看我现在工作都做不下去了,这个毛病我真的想要改掉的。”
这样的话,钱小姐说了30多遍,次次都没有下文,刘瑕本已丝毫不会相信,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该给钱小姐什么,一些勉励,一些分析,一些‘我在努力’的自我安慰……但今天她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节奏。“真的想改吗?”
这个挑战性问题,虽然问得云淡风轻,但依然让钱小姐眼睛睁大——节奏上的改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但此时此刻,于情于理,只能抵死不认,赌咒发誓。“当……当然了,不然我干嘛来看医生啊,刘老师,一周开支一千块,我好请个住家阿姨了。”
刘瑕笑笑,给钱小姐加了些茶,“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钱小姐,今天不算时间了,慢慢聊。”
钱小姐的不安之情略增,“刘医生你讲——”
“其实讲起来你肯定也知道的……”刘瑕把肖恩华和方立的案子,删繁就简讲给钱小姐听,这个八卦,轰动本城,钱小姐当然听说过,并且表现出极强的兴趣。“哎呀!刘老师,你这么厉害啊!警方都要请你当顾问!我太佩服你了,我真正太佩服你了——”
听完了整个案子来龙去脉,钱小姐当然也是唏嘘连声,“那保险公司还要赔钱?真正哪有这样的事!就不能把钱赔给他们,狼心狗肺的东西!活该他们被高利贷追着跑,恶人自有恶人磨!哎哟,就是这个未婚妻太太可怜了,叫人哪么忍心,十年青春啊,就因为男朋友冲动,现在好了,人也没了,钱也沾不到手,肚子里还一个拖油瓶,真是稀里糊涂,赔到家了。”
“是啊,方立是满可怜,一念之差,自己命也断送了……其实就是不送命,他也没有好结果,技术科已经还原了现场,他挺不过审讯的——钱怎么都是拿不到,他还要去坐牢。”刘瑕说,“他的这个决定,是很不明智,钱小姐,你猜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为什么?”钱小姐不知‘大祸’临头,依旧兴味盎然。
“因为方立放不下。”
“放不下?”钱小姐疑惑,“你是说那50万?”
“是也不是,”刘瑕说,“钱小姐你讲,以方立的职位来说,工作八年,也没有奢侈消费,攒下90万,肖恩华对他,算优厚吗?”
“嗯……这个倒也很难说,”钱小姐在计算上是尤其有天赋、有兴趣的,她掐掐算算,“按你讲的,肖恩华前几年赚头大,方立算是他们公司副总对吧,前几年外贸黄金期的时候,其实一年给副总开个一百万都有的,到现在攒出90万来说,普普通通的,肯定是比对一般员工强,但要说多好,我个人看法也不见得。”
“这就是梁婷和方立经常发生矛盾的一点,”刘瑕说,“梁婷在审讯里一再提到,也许是无意识地感觉到了这一点的重要——她一直希望方立能接受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进入更大的平台工作,这样稳定性更强,发展前景也更广阔,但方立则始终坚持跟随肖恩华,认定了肖恩华对他不差,留在肖恩华的公司,他的前景会更好。”
钱小姐若有所悟,“到底肖恩华最后还是没能对得起他,唉,这样讲,他一时冲动,其实也是情有可原了。”
“情有可原吗?”刘瑕反问。
“至少肖恩华也有错吧。”
“钱小姐,有句话,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刘瑕说,“每个人都选择自己的轨迹,实际上,在两人走到最后这一步之前,方立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回头,年中他发现肖恩华陷入极大的经济危机时,他可以离开,肖恩华向他借这笔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50万时,他可以拒绝,他有很多机会把这50万变得不再重要,即使是现在,以他的资历,要找一份薪水优厚的工作也不是难事——这样想的话,你会发现,他其实远远谈不上陷入困境,50万摧毁不了他的人生。”
钱小姐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