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样高的轻功,那样准的暗器,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的……四冷公子,孤星照月楼第一高手,千手魔头?”
“是,我就是沈无常。”
他说完便觉得胸中痛快了几分。这魔头本就是个极随性,极自傲,极爱憎分明的人。数月来却不得不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纵然嘴上不说,也总有一股子抑郁在怀。此时短短七个字,别人看来或许稀松平常,于他却好像久旱甘霖一般。
穆情浓闻言耸然动容,一双杏眼闪烁,口中喃喃:
“果真是你,果真是你……”
“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不值得大惊小怪。”
穆情浓却听似未听,忙接道:
“值得。在快活楼里,我便觉得奇怪,这世上竟有人能使出六发连珠针。后来姓叶的来找我,那块玉牌是祖师爷建楼时候给的,没有些资历,绝不会知道。”
“世上暗器高手无数,你凭这个,就断定我是沈无常?”
穆情浓闻言,眼神忽然诚恳起来,道:
“你熟悉孤星照月楼掌故,又放我一命,但我却不曾见过你……只有可能是……”
提起飞沙镇上,沈无常兀自一笑,又问她:
“你知道我是谁,那我托你带的信呢?”
他说的是:要穆情浓带话给薛无情,说“酉时生人挂念他”的事情。
谁知穆情浓闻言却说:
“我没有给你带信。”
“为何?”
“我回到总坛以后,也曾想起这件事,终究不了了之。但后来我为了证实你的身份,去查了楼中记载,忽然想,话还是不带为好。”
沈无常闻言,觉得这女人的精明谨慎,恐怕十个男人都敌不过,带话不过随口玩笑,她却要一字一句琢磨透彻。那魔头心里又气又笑,面上却波澜不惊,
“又是为何?”
穆情浓叹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说道:
“我去查了楼中记载,上面写着八年前你在鬼哭峰以活人祭阵,滥杀无辜百姓三百余人,致使哀嚎震天,尸骨连山。主人与你割袍断义,你迁居鬼哭峰上,叛出师门。”
提起当年旧事,沈无常眼中飘飘转转,浮起三分怅惘悲凉。
穆情浓见他未出声打断,又说:
“可我却觉得,这事情不是你犯下的。你当时应该在……”
“不用说了。”
那魔头打断他,有些狼狈地转移话头,
“你既然去查楼中记载,我便有事要问你,楼中可否藏有西域古剑法?”
“有的,但又怎样?”
“我来这百利银庄为调查追魂门收支来源,你说李林也欠了孤星照月楼的钱……”
穆情浓不愧是聪明人,闻言脸色一变,失声道:
“你是说楼中有追魂门的暗桩?”
“未必,但如果真有,却要倍加小心。”
那女人闻言点头,向他辞别,走出三五步却突然转身,妖娆一笑,
“你果然还看重孤星照月楼的。”
尔后施展踏雪轻功,隐入一片黑暗。
沈无常见她身影矫如飞燕,刹那间远去,忽然也跟着一笑,喃喃道:
“毕竟十年相伴,想不看重也难。”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下一章……可能,也许,大概,会有些感情线……(这本东西的感情线作者都已经抓不到了= =
☆、百事除
地上的鲜血,已近凝结。
不知怎的,
血干得似乎永远比泪要快,也似乎永远比泪温暖,
却染得比泪更深!
也难怪,
毕竟痛苦与二者相似,
短痛使人清醒,长痛使人沉醉。
沈无常低头看了眼李林的尸首。
金银的光芒,反照在血泊中,显得荒诞而又灿烂异常。
他心中暗想:
原来任尔富贵显达,叱咤风云,到头也不过是一副皮囊空空。
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得太多,从前线索一断,便难免会有的,那种乱挥空拳的无力感,如今却不常在了。
他只觉得有些累。
沈无常忽然想快点见到顾小公子,让那刀客去寻一处僻静地方,洗个热水澡,缓缓躺倒在木板床上。毕竟在享受方面,顾风流向来比他有门道。
他的人,几乎是和这念头同时动起来的,施展那独步天下的踏雪轻功,一掠数丈之高。
话说另一厢,
顾风流杀退众人,却横竖找不见那魔头,着了慌,差点将百利银庄挖地三尺,翻个底朝天。他由南赶到北,闯进一所破落小院,匆匆一瞥不见半个人影。正要调转脚跟回头再寻,却听见背后一声,
“你找见没有?”
月光下,那魔头抱着胳膊,依旧凤眼如霜,一副清冷脸色。他不等顾风流回话,一拔身形,使了招燕子三抄水,落在他面前。却见那顾小公子满身鲜血,蓦地脸色一变,皱眉问:
“怎么回事?”
“不是我的血。”顾风流言罢心中一甜,勾起嘴角笑道:
“你追出片刻以后,便有数十黑衣人前来支援,幸而都被我杀退了……不过,现在循着脚印去追,兴许还来得及的。”
沈无常听了却直摇头,抬眼看了看那明月西沉的天空,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你是铁打的?”
顾风流闻言,想说我才当你是铁打的,但话未出口,那深秋劲风夹着冷露吹来,被血染透的衣服就黏黏腻腻地粘在了身上。饶是他风里雨里惯了,也觉得实在不太好受,忙话锋一转,
“骆家将一处跨院予我暂居,那里看守不严,又有人帮衬着,不如同去……”
“你就不怕,那中原武林众人被我吓得魂飞魄散?”
那刀客知他虽字字不让,却还是在担心自己,展颜道:
“跨院只我一人,和他们有什么干系?”
沈无常闻言也跟着一笑,
“那我就又得打个秋风了。”
顾小公子却大度得很,
“我的东西,向来就是你的东西,哪里是打秋风呢?”
那魔头听罢,一双眼睛飘飘转转,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顾小公子却不敢让他再看下去,忙施展轻功,刹那间远去。
他二人身上都带着血,是以不敢在街上行走,怕惹了麻烦,只在屋脊墙头处起落。幸而两家相隔不远,盏茶功夫,便来到一处精致小院。
院里桂花正浓,洒金错银,倒让那萧飒秋意衰退了几分。
馥郁的香气浸润在空气中,仿佛能洗尽那一身腥风血雨里穿行的落寞孤独。
顾风流走在前面,伸手推开了房门,门中一方小桌,两把麝香木圈椅,后面是八扇描金花鸟连屏。
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