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不成样子了。就冲着那身好料子,她也得让雀奴去悄悄当了换几个大钱回来买米吃。
她说着话,目光悄悄落在了苏彧的手上。
不管是左手还是右手,都不见玉扳指。
“苏大人请回吧。”她笑吟吟说着,就要将帘子放下。她已从郑氏口中得知了最开始买下雀奴的人,而今郑氏也死了,她继续留在望湖镇也没有任何意义。
苏彧却在静了须臾后,突然问道:“有件事,连姑娘忘了提。”
“不知是何事?”若生一手攥着帘子,狐疑反问。
苏彧唇角浮起一丝凉凉的笑意:“连姑娘一路车马劳顿赶来望湖镇。不知所为何事?”
初夏明媚的日光透过青碧树枝,落在马车的盖顶上,也正巧覆在了苏彧的身上。这一瞬间。他面上的神情在若生眼里突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实话自然是说不得的,她略一想,就照旧将当初说给姑姑跟三叔几个听的话对着苏彧也说了一遍。
苏彧闲闲地道:“好兴致。”
也就是连家,才能这般放纵她在外行走。
“不过吴亮父子,一个说欠钱二百两,一个却说是两千两,不知连姑娘这债主又是何种说法?”
若生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自是两千两!那吴亮又是堵又是酒,浑浑噩噩的。恐怕连自己同谁借的都记不清了。”
苏彧笑了声,随后摇了摇头:“连姑娘若不急。且等这桩案子结了再走吧。”
若生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不由愣了愣。
“吴郑氏遇害的那段时间。你的人既然就守在巷子外,那就烦请连姑娘带了人到衙门让在下问几句话。”他还有些事需要验证一番。
这是正事,若生既然愿意来告诉他,自然也就不会不让他问话,她便颔首道好,一面吩咐了扈秋娘去办。
苏彧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但刚抬起脚,他忽然又转过身来,沉吟道:“连姑娘昨日午后才见过吴郑氏?”
这是若生方才告诉他的。
若生蹙眉,说:“是,问过几句话。”
苏彧闻言,长眸微睐,长臂一伸就将马车上的帘子撩了起来,语调平淡地道:“既如此,麻烦连姑娘同在下走一趟,去辨一辨吴郑氏的尸首。”
“哎?”若生大惊失色。
“可带上了幂篱?”
“带、带了……”若生怔怔地答着,回过神来,当即唬了一跳。见过请人赏花赴宴的,也见过请人逛园子听戏的,可这请人一道去看尸体,她还真是闻所未闻!她立即道,“我只见过她一面而已,难道不该让吴亮父子去辨才是?”
苏彧漫然解释:“正如你方才所言,吴亮浑浑噩噩,毫无用处,吴家二子受了惊吓,又是亲近之人,难免不会在这种状况下出现臆想,妄加杜撰出本不存在的事来。”
若生听着,隐约有些反应过来,“要辨认的是什么?”
“她身上的变化,穿着打扮,发式指甲的颜色,皆极为重要。”
若生面上微露茫然:“苏大人,这显然也可寻了吴家附近昨日见过她的街坊来辨别……”
他没有反驳:“自然可以,但见了尸首不怕的却不多。”
“苏大人!”若生望着他一脸的云淡风轻,“我也是怕的……”
苏彧垂眸,声音里没有半点涟漪:“你在段家海棠林里见到那一幕时,面上可没有多少骇意。”
“苏大人,人的记性有时可以适当的略差上那么一些。”她玉白的面颊上那淡淡的惧意随着这话,慢慢散去。
一旁的扈秋娘闻听此言,不觉也多看了她一眼。
今年才不过豆蔻之龄的连三姑娘,此刻嘴里说出的话,却带着种老气横秋的意味。然而这老气横秋。却又同她那张娇俏的面孔,显得那般自然。
她戴上幂篱,下了马车。
头顶长空碧蓝如洗。云朵稀薄,阳光也就显得越发热烈。
若生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觉日光刺目,忍不住移开视线,可当目光落到苏彧身上的那一刻时,却觉得愈发刺目了……
前世债今世还,大抵是因为她卖了他的玉扳指,而今只要一遇上他,就没了法子。
可她前世也为他办了后事,这难道不该是扯平的事?
若生进了衙门。跟在苏彧身后,偷偷打量着他。
许是一不留神看得久了些,苏彧就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将脸转了过来,从鼻子里发出疑问声:“嗯?”
“那个……听说那个……”若生端着一脸难以启齿的神情,踟蹰着,终于还是开口道,“协助衙门查案,提供线索,按律是不是该有银子拿?多少且不论,买两只包子吃。想必不难吧?”
四周一寂。
苏彧面上的云淡风轻,僵住了。
若生就摆摆手,打着哈哈道:“哈。哈哈,没有银子也是可以体谅的,可以体谅的。”
苏彧嘴角抽搐了下,将头转了回去。
好在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地,仵作见他带了人来,头戴幂篱,分明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家,不由愣住。
苏彧让人准备着,一边问仵作:“张大人呢?”
“大人、大人他吐了……”仵作尴尬地道。张大人趁着苏彧不在。也想进去亲自看一眼那尸体,奈何仵作只是哆嗦。他是一见血就忍不住犯恶心,偏生今儿个吃的饱了些。一个没忍住,只得灰溜溜回后衙洗漱更衣去了。
苏彧斜睨他一眼,道:“拿来看看。”
验尸要验两道,一次粗看,一次细验。
方才他未在,仵作已先行粗验了一遍。
听见他问,仵作就立刻将书吏记下的话递了上去。
苏彧展开来,过目一遍后点点头,抬脚进了里头。
若生含了姜片,也跟了进去。
郑氏的尸体就在台子上躺着,身上覆了层白布。
仵作掀开白布,苏彧凑近去看,一贯的面无表情,若生却不觉有些愕然,她先前已从底下的人口中听说了郑氏的死状,却怎么也没想到……郑氏的嘴,竟被红线给缝了起来。
没得苏彧的吩咐,仵作也不敢拆线。
因着这红线,郑氏的模样愈发狰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