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地方才备好,她就出门往平州去了,所以如今就是她自己也是头一回见到那些摆设。
屋子在东面。
从踏上台矶的那一刻起,入目的每一样东西。便都价值不菲。
若生看了一圈,忍不住汗颜。果真是姑姑的手笔,旁人可不敢这般不拿银子当钱看……
这些个东西落在姑姑眼里叫寻常物件,落在别人眼中,可就都是合该藏在库房里看起来的好东西。
她也曾过过清贫的苦日子。而今再见这样的摆设,虽不至于倒吸一口凉气,心底里却也是惴惴的。生怕一不留神就打破了哪一样。
苏彧从外头进来时,更是眼皮一跳。僵住了脚步。
过了会,他才瞄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廊外栏杆下的那一溜大缸不错。”
若生扶额:“送你一口?”
“那倒不如送这个。”他半点不客气,随手指了若生手边案几上的白瓷螺珠瓶。
若生一摆手:“拿元宝换?”
苏彧往前走,一面道:“白送你得了。”
“喵!”元宝在点苍堂微凉的地上打了个滚。
若生好奇问:“当真?”
苏彧拿靴尖轻点元宝一团肉的屁股,“左右它也喜欢跟着你,我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通情达理就免了吧,若生小声腹诽了两句,笑着俯身去抱元宝,“那你往后就留在连家可好?”
“喵!喵喵喵——”元宝先是呆愣愣地睁着眼睛看看若生又看看苏彧,然后见苏彧竟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自顾自在太师椅上落了座,不觉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呼喊起来。
苏彧垂眸吃茶,语气波澜不惊地道:“换主子了,甭喊我。”
“喵——”元宝大急,划拉着短腿就往他脚边爬。
苏彧把脚往边上一移。
它立马想也不想就跟扑蝶似地追了过去。
“喵……”好容易爪子碰到了裤管,它马上死死缠了上去。
“元宝?”若生在后头叫了一声。
它“喵呜”着,悄悄转头去看她,见她同自己招手,缠着苏彧的前爪不由自主就松了两分。
苏彧放下茶盏,轻轻“哼”了声。
元宝仰着脑袋左看右看,只觉情况堪忧,进退两难,不能抉择。
良久,它拖着长音“喵喵”叫了几声,突然松开了苏彧,转个身拖着肉滚滚的身子往屋子外走了去。
门槛不低,近它半身高。
它就一把趴上去,然后前腿一探,后腿一蹬,爬了出去。
而后扭啊扭,一屁股趴在在了最高的那级台矶上,仰头看起了天。
天色蓝得近乎透明,像是干净而清澈的琉璃瓦。
猫的眼瞳,也清澈得仿佛水洗过一般。
它坐在那不动了,似泥塑。
屋子里的两个人,则懵了。
静默了片刻,若生问:“元宝……真是猫?”
苏彧喝口茶,慢悠悠道:“保不齐,是山里的精怪被我不慎当成猫儿捡了回来。”
“呵……呵呵……”若生讪笑两声。
苏彧侧目看她,忽笑:“虽是猫,但性子倒像我师父。”
若生慌忙别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
她简直见不得他笑!
一见就觉浑身不对劲。
养的猫通人性,像精怪,主子也古怪。
“你近日瞧着怎么有些不对?”
若生闻言,立刻又将脸转了回去,“哪里不对?”
苏彧眉头微微皱起。口气难得迟疑了下:“你似乎不敢看我?”长眸微睐,清俊的面庞上慢慢地露出凝重之色来,“可是有何不妥?”
若生猝不及防,只得答:“你生得太好。”
“所以呢?”苏彧面露困惑。
若生哑然,这叫她怎么答?非得让她说自个儿一见他冲自己笑就莫名其妙心如擂鼓?
她慌了下,好容易镇定下来,急忙另起了话头道:“平州的事。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差不离。”苏彧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点点头应道。
若生松口气,又想起了段家大舅舅来,心神一乱。
这个时候。元宝突然间在外头大喊了几声——
紧接着,屋外响起了绿蕉同人请安的声音,旋即急切问,“二爷您怎么上这来了?”
若生听着一愣。随后一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匆匆要往外头走。连多看苏彧一眼的工夫也没有。可不等她走到门口,她爹就已经先从门外跑了进来,一看见她就喊:“阿九!”
“爹爹,您怎么来了?”若生抹汗。
连二爷不说话。越过她就要往里头走。
若生忙去拦:“爹爹找什么?”
连二爷闷声道:“听说来的是男客!”
因着是在点苍堂见面,见的自然是外男,这处本也就是为了见人办事用的。本没有什么奇怪。但连二爷一听,就忍不住心痒痒。急急忙忙从明月堂赶了过来要看一看到底是谁来了。
“爹爹,是定国公府的五公子!”若生见状,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的,索性也就不拦了,任由他去。
连二爷嘀咕着,“高大吗?威猛吗?有才华吗?”一边已经走到了苏彧跟前。
到了近旁,他也是知礼数的,便不再靠近,只笑着说:“这位便是苏五公子吧?”
苏彧行礼,“连二爷。”
连二爷眼珠子一转,也不知是想起了哪本话本子上写的事,突然亲切地抓住了苏彧的手,笑眯眯道:“见外了!见外了!”一面拉着他往椅子上坐,“祖籍何方叫什么名字都读了什么书?”
若生恨不得捂眼睛,“爹爹!”
连二爷扭头瞪她一眼,小声道:“别吵。”
若生:“……”
苏彧倒还镇定,只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将连二爷问的话一一作答。
“这书念得也太多了些。”连二爷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感慨完则来看若生,摇摇头,“不学无术啊不学无术……”
若生嘴角抽抽:“爹呀,这是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