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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叶攀爬,覆得满满的、厚厚的,一串一串的葡萄结在绿叶中,沉甸甸的。

    二人走近了,席临川伸手剥开厚重的藤叶走到廊中去,她随之进去,叶片的缝隙中有夕阳的光芒洒进来,映在地上,星星点点的,一片斑驳。

    珺山平日里是没什么人来的,红衣抬头望望那些长得很好的葡萄,有些好奇:“有人打理?”

    “这是我着人弄的。”他一笑,探手够了一串葡萄下来,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拨开了那一边的枝叶。

    红衣探头一望,感叹一句这布局真科学——方才隔着木廊看不见,目下这么一瞧才知,回廊另一侧有一石洞,恰是一小小泉眼。水流并不急,但却正好有用——可以拿来洗葡萄。

    席临川走到泉眼边,拎着葡萄串在清泉下冲着,本就只有一层浮灰的葡萄很快被冲刷得颗颗晶莹。略深的紫色看上去水汪汪的,十分诱人。

    他揪了两颗下来递给她,红衣如旧客气地道谢,伸手接过,送了一颗入口,稍稍一抿……

    那汁液甜得跟蜜一样。

    要不是眼看着他刚摘下来,她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拿糖水泡过。

    席临川凝视着她的神色一笑:“好吃么?”

    “嗯。”红衣点点头,他也丢了一颗葡萄到口中,遂将最外层的葡萄又揪下来一些递给她,复又低下头,接着去冲靠里一些、方才没冲洗到的葡萄。

    红衣安静地吃着,不经意地一抬头,竟滞住了。

    ——夕阳的余晖从侧面映照过来,将他的侧颜描出一个轮廓,高挺的鼻梁与轻抿的薄唇搭配得宜,再往上看看……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长而好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余晖的光芒太过艳丽,衬得他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不再是她印象中的那种如炬凌厉,此时他眼中的凌意好像全敛了下去,显得温温和和的。视线全停在那水流上,全神贯注地洗葡萄。

    突然让人觉得他不像个上过战场的将军,而是个温雅的富家公子而已。

    .

    席临川将手上的葡萄全洗干净,再要转过头递给她时,恰和她这发痴的目光一触。

    “……”二人同时一怔,一阵窘迫勇气,短短一瞬,又一壁别过脸去。

    说不清的不自在,红衣四处看来看去地缓解尴尬,席临川则一声咳嗽之后已然恢复如常,拎着葡萄梗将一串葡萄一起递给她:“给。”

    她故作从容地接过来,一想到自己刚才看了他半天就有点心虚,偷眼觑觑他的神色。他好像并未察觉什么,径自又走回葡萄架边挑了串葡萄摘下来,如方才一样仔细冲洗干净,就地坐下托着吃。

    红衣想了想,再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也坐下来——她本也累着呢。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安静极了。

    二人各吃各的葡萄,葡萄皮在他们身边各摞出一个小堆来。她手里的那串已经吃了一半,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实在是……怪怪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方才对冰碗的反应让他怕再惹她不开心。

    红衣望一望他,心里觉得有点愧疚,便没话找话起来:“这架子也是将军着人搭的么?”

    她是没话找话,他的答案却跟她想象得不一样:“不是。”

    她浅怔,他又说:“这葡萄原是陛下着人栽的,后来出了些事,就赐给我了。”

    “出了些事?”红衣脱口而出,望一望那枝繁叶茂的葡萄藤,打趣道,“莫不是没养好养死了,将军给救回来了?”

    “……那倒不是。”他挑眉笑觑着她,“那是十二年前,我刚八岁,没那个本事。”

    ……那是什么事?

    她更加好奇起来,仔细一想又把追问的话忍住了——他若没有直说,或许就是不想说。

    “那会儿舅舅刚当将军,姨母也还不是皇后,我头一回来珺山。”他含笑说着,伸手一指她背后的树,“那时这棵树还是树苗呢。”

    红衣扭头望一望身后大概要两个人才能抱住的树,感叹一声日月如梭。

    然后听到席临川说:“我在这儿跟太子殿下打了一架。”

    红衣听得心头一紧。

    “嗯……那时我不知道这是陛下的葡萄,随手摘了一串来。那时候,看不起我的人本也多,就借此闹了起来。”他说着低一笑,手里的葡萄向上一抛,腾起一个高度又稳稳落入口中。

    红衣黛眉轻挑:吃个葡萄还炫技!

    席临川抿了一抿又笑道:“然后我就惨了……当时不止是太子,还有七八个世家公子,打我一个。宫人们不敢拦着,追得我满山跑。”

    他一边回忆着一边笑,薄唇划出的弧度好像能盈住阳光。红衣使劲眨了眨眼才得以将目光从他面上移开,犹豫着问说:“那将军……受伤了?”

    他微笑不减地认真道:“没有,我比他们加起来都坏。”

    红衣嗓中一噎,差点被葡萄汁呛了。

    “我指着太子说要单挑,太子碍着面子不敢不答应。”他语中一顿,“然后被我糊了一脸泥。”

    “啊……”红衣惊叫出来,既无法脑补堂堂骠骑将军被人追得满山跑,也无法脑补太子被糊了一脸泥。

    “后来长辈们来了——包括陛下。那七八个世家公子也是急了,当着陛下和舅舅的面,能拿来骂我的难听的话全说了一遍。”他悠悠一喟,“直弄得陛下过意不去,又要护舅舅和姨母的面子。先责了太子,接着就把这葡萄架给我了。”

    红衣心头一悚,听得他那句“又要护舅舅和姨母的面子”,才后知后觉地细猜了那些世家公子用什么话骂了他——大概是把一切能嘲讽他出身卑微的刻薄言辞全说了一遍,是以把大将军和皇后都骂了进去。

    席临川一直说得很平静,露出的笑意也皆是真真切切的笑意。她却忽然听不进去了,头一次如此明白地意识到他的童年到底是怎样过来的,继而愈加讶然于他这番毫不在意的说笑调侃。

    能够笑看从前的不幸,是件很难的事情。

    红衣心下一叹,蕴起笑来,斟酌着附和说:“那将军赚了。”

    “那是。”他朗然而笑,“这葡萄每年结得都很好。因为鲜少来此,往年都是酿好酒送去长阳,味道也不错。”

    他说得自然极了,是当真不在意昔年之事。

    “那回长阳之后我要尝尝。”红衣抿笑,侧头再度看向那葡萄架。

    笑容陡滞,她望着眼前所见连呼吸都停住。目光半分挪不开地停在那里,过了许久,心头的恐惧直涌到最高点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