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一步一个磕绊。
命途坎坷身负异能的孩子,能活到现在,已经不易,却仍能在经历那许多艰难伤苦、生离死别之后仍能保持如此无瑕的赤子之心。
“你很好,”窥基点头,望着阿弦清澈无尘的双眸,“有度世之慈柔仁心,世界也必报以明光。”
阿弦不甚明白,却想到一件事:“法师,我姐姐方才被你所救,现在却还昏迷不醒,不知有没有大碍?”
窥基道:“你也看见了,她被鬼灵所侵,元气大伤,当有一场大病,减寿数至少五年。”
阿弦心惊:“法师,可不可以救一救?”
窥基道:“凡人所经历的,往往是上天注定,但这一次却是意外劫数。”
他想了会儿,忽然走到马车旁边,探头往内又看了眼,诧异道:“她的命原本不是这般,怎么会这样?”
阿弦无端心虚,不知要不要把当初鬼新娘一事说明。
窥基却并没有想打听的意思,只是又看了虞娘子几眼,才对阿弦道:“今日她原本会死,是我多来救了一救,事实上她早该亡故……”
回头满含深意地看了阿弦一眼,才继续又道:“如今这样对她而言已是最好……再求圆满反而不美。”
阿弦知道他是极有修为的僧人,既然如此说,必有道理,于是不再相求:“既然如此,我、我先替姐姐谢过大师傅之前救命之恩。”
窥基笑道:“你不必谢我,若真的要谢,恐怕还要谢你自己。”
阿弦诧异:“为什么?”
窥基微笑:“正如我方才所说,你有怀仁度世之心,世界亦会报以明光。”
窥基说罢,上了法车,浩浩荡荡而去。
阿弦亦入了车中,陪着虞娘子返回平康坊。
将到门口还未下车,就见一人徘徊在门端,阿弦心头一震:“大哥!”先从车上跳了下来。
原来这会儿等在门口的,竟是陈基。
陈基见了阿弦,急急地奔了过来:“没事吗?”才要握住阿弦的手,却见她手上带伤,“这是……”
阿弦道:“不妨事,这是旧伤。”
此刻停车,大理寺的差官帮忙,将虞娘子好生送到屋内,又有一人前去请大夫来诊看。
抽空,陈基把狄仁杰相助,拿下摩罗王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阿弦又问道:“我听袁少卿说,昨儿是大哥去给他报信的?你……是怎么知道周国公对我们不利的?”
陈基道:“我好歹也在长安混了这几年,难道不知道权贵人家的行事?尤其是周国公殿下,只不过,我毕竟官职卑微无能为力,就算贸然出手也无济于事,只怕还会坏事呢,思来想去,只得去向袁少卿求救了。本来还想去崔府,又怕人家高门不认……”
陈基低头:“你会不会觉着我太没用?”
阿弦摇头,盯着陈基双眼:“不。你自己也不要这样说。”
先前听袁恕己说是陈基报信之时,阿弦又觉意外,又有些难言的感激,心头隐动。
虽然当初两人似“分道扬镳”,但毕竟……“大哥”仍旧是关心着她的大哥。
陈基当然听出她语气中的真意,这才一笑道:“你不怪我就是了。但我虽然告诉了袁少卿,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只隐隐听说你先前在大理寺……没法子,只好在这里等了。”
阿弦道:“现在没事了,摩罗王被关在大理寺,事情又连陛下跟皇后也知道了,周国公不会再轻举妄动,何况没了摩罗王,他捉我也是白搭。”
陈基笑道:“你不要先高兴起来,仍要小心戒防。”
说到这里,脸上又挂了些苦色,苦笑道:“弦子,我现在其实有些后悔。”
阿弦问道:“后悔什么?”
“我原先只想在长安……出人头地,”陈基低低道,“但是如果当初我答应跟你一起走,现在你也不至于屡次经历这些生死艰难。”
阿弦看着他愧疚之色,心里却想到窥基法师先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转念又想起上次陈基请她吃饭的时候,两人的对话,那时候他举着那被土窟春,也曾说过“后悔”之语。
但是在那时候,阿弦心中其实曾有过一句话,只是未曾问出口。
这一刻,阿弦眨了眨眼,忽然道:“大哥连说后悔,那、那如果能够倒回去,你会怎么选择?你会留下来,还是仍旧走开?”
陈基一愣:“你说什么?”
阿弦道:“大哥说我能看穿你的心事,所以那时候离开了,那如果时光能倒回,让大哥再选一次,你会怎么选?会留下来……会跟我一起回桐县,还是……仍是选择入金吾卫?”
在这句话没问出口之前,阿弦心里有一丝的希冀,或许还有一点儿不甘心。
但就在这句话问出口之后,不等陈基回答,她自己就能给出这个答案了。
望着陈基愣怔而略有些为难的神情,阿弦笑说:“跟你说笑呢,我当然知道,早在桐县你就说过,大丈夫应该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总算跳出了那小小地地方,当然要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才是,对不对?”
陈基勉强一笑。
“我去看看姐姐。”阿弦站起身来,往里屋走去。
但是眼中忽然很酸涩,有什么沿着眼角拼命地往外涌。
将走到屋门口的时候,阿弦蓦地止步。
她的手抓着门帘,却无论如何迈不出去。
终于阿弦回头:“大哥。”
陈基正坐在桌边儿,怔怔出神似的。闻声也转过头来:“嗯?”
两个人目光相对,阿弦道:“我……喜欢大哥。”
陈基一惊,放在膝头的手忽然握紧。
“我、我当然也……”脸上的笑更勉强了。
陈基张了张口。
还未说完,阿弦盯着他,一眼不眨地认真看着:“我从小儿就喜欢大哥。一直到现在都是。”
就算陈基那时候说无法忍受被她看穿心迹地离开,但那一抹嫩芽仍在阿弦心头,冰封雪冻里小心翼翼地未曾斩断根苗。
陈基似乎预感到什么,他蓦地站起身来:“我来了太久了……”
“大哥喜欢我吗?”阿弦仍是望着他。
陈基的嘴唇哆嗦:“弦子……”然后他憋出一句,“不要说笑啦。你、你是……”
“我是女孩儿,”阿弦已经豁出所有:“我是女孩儿,你会不会喜欢我?”
陈基转过头来,他的双眼也有些发红,但是却没有出声。
而就是在这一眼里,阿弦的心忽然很凉。
“你……”她几乎无法出声,更加万难相信,“你知道的是不是?”
陈基的喉头一动,他本能地否认,也只能否认:“不,我不知道。”
“你知道!”阿弦的声音里有难以言喻的悚惧,“你一直都知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