咙一紧,耳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无限放大,甚至盖过了枝丫上不时乱叫的知了。
小满时节的太阳已经高悬,尽管是在草木丰沛的密林,她都觉得无端地升起几分燥热。
“没事。”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夏云的手指往后一缩,乔安月也在同时往后挪了一点。
却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
夏云觉得有点尴尬,干咳了两声,开口的第一个字有些沙哑,“就划了一下,这毒挺常见的,山里应该能找到解毒草药。”
“啊……嗯……我知道。”乔安月别开视线,呢喃道,“正好前些天挖到了相克的草药,我之前做了点药丸,无妨。”
“那就好。”夏云干巴巴地接了一句,“刚才……是我草木皆兵了,你……别往心里去。”
她拎着镰刀站了起来,说道:“……你收拾一下把药吃了我们就赶路吧。”
“哦。”乔安月矜持地点点头。
“我们最多可以喘息四天的时间,艮山赶到山崖就会发现这是个幌子,我们得绕点道,从另边走小路尽可能的避开,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平安过去,运气不好……打起来时,记得把自己藏好。”
夏云说着,伸手把乔安月的衣襟理好,半掩了那细不可见的伤口,紧接着又想起之前的那幕,心里腾起一股异样感,触电般地将手往回一缩,摸摸鼻子,转而背过身子:“我先去探探路,你快吃药。”
说完就拿着镰刀砍断了一簇半人高的杂草,兔子似得往外窜去。
被留在原地的乔安月:“……”
脑子里突然蹦出四个大字——落荒而逃。
*
临云山脉草木葱茏,人迹罕至。
在山谷深处常年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白蒙蒙的光雾,只有正午时分,太阳光正烈的时日,眼前才会一片清明。
菌菇和艾蒿的气味儿混着潮湿的空气在大树阴影下一路扑鼻而来,黑色的土地上不时可以看到不知名的小虫从草尖上四处弹开。
偶尔走到高地,也能眺望方圆几里的山林。极目望去,面前永远还有一座绕着蓝霭烟雾的高山,下边有一条贯穿了整座山脉的舞水支流,范家村的村民都称其为澜微涧。
澜微涧不算特别宽,从上往下看去极长极细,形状颇似读书人附庸风雅装饰在身上的玉带,行至落差之地也会如龙腾虎跃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号,但更多的却还是在平地慢慢流淌的翩翩君子模样。
时至黄昏,太阳已经开始西沉,正主儿已经被东边的高山挡住,只余了一点橙红的光晕散在碧蓝的天空里,天边已经挂上了一弯朦朦胧胧的月牙,山林慢慢模糊起来,变成一团黑影。
“我看要不今晚就在这休息吧?”乔安月踢飞了一块小石子,看着正在溪边灌水的夏云,不负责任地说道。
“晚上在溪边睡你想被野兽叼走吗?这都走了三天了你怎么还不长点记性?如果这三天真的听你的,我们早就被老虎吃了也说不准!”
夏云灌满了水袋,又捧着顺着喉咙灌了好几口水,觉得快要冒烟的嗓子终于得救了,“还有一会儿太阳才彻底沉下去,这地儿太危险了,再往前走点,找个高点的位置,实在不行睡树上。”
像这种山野之中,夜行动物只多不少,尤其是这种靠水的地界,几乎成了所有生物的狂欢之地——小型动物喝个水尚且还小心翼翼,更何况两个渺小的人类?
“走累了,不想动了!”乔安月经历了三天的丛林跋涉,大小姐的性子已经适当收敛了很多。
譬如她现在就能够大大方方地往地上一坐,也关不上干净不干净了,下摆一挑,盯着夏云,一副死活不愿意走的样子。
夏云冷眼看着乔大小姐犯病,从溪边站了起来,喉咙里冷哼一声,“爱走不走!”
“……我就是问问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乔安月别过脸,声音轻了很多。
“我算算啊……三天差不多绕着走了五座山峰……”夏云掰着手指头,歪着脑袋,自言自语,“我记得范家村的人说沿正南的野路走,会看到一片湖,听说绕过湖后边的山峰就可以看到零散的苗家村落了。
但我们为了避开艮山绕了一段路……脚程快的话,八成还要十来天?”夏云点点头,自问自答。
乔大小姐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乖!起来赶路了!”夏云说着就强硬把大小姐从石头上拽起来,嬉皮笑脸地诱惑道,“你难道没有闻到前面散发着一股食物的香味吗?”
“肉?”乔安月听到吃的立马打起精神,反问道,“野兔还是山鸡?”
夏云踮起脚敲了敲大小姐的脑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狗鼻子,怎么可能闻到熟肉的味道?哎呀……你到了就知道了!”
乔大小姐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夏云拖着又往前挪了几箭地,终于碰到了一小块地势略高的小土丘,两人停了下来。
夏云把三指聚拢,嘬口吹了声长哨。
没过多久,快要浓成黑墨般的密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夏云一听,连忙飞身摘下一片绿叶放在嘴边,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竟然用一片叶子发出了好几个声调高低不一的鸟鸣!
没过多久,便见几只飞鸟嘴里衔着树枝飞了过来。
夏云伸手一接,只见那些树枝上竟然密密麻麻地结了紫红色的杨梅和桑葚,隔地老远就能闻到那股甘甜香味。
尽管一路上见识过不止一次,乔安月每次见夏云使出这手绝活的时候还是不由得为之惊叹。
世有擅口技者,通兽语,能御兽,号令群雄,莫不敢当。
“……小时候跟天桥耍猴遛鸟的人学的两手,”许是乔安月的目光太过灼热,夏云笑着解释道,“不过我学艺不精,也就只能让飞鸟做这种事情……而且这鸟还是我从青州城就开始训练的,现在才能勉强配合一下……
真正的牛人,是可以直接交流的!哪像我这种半吊子还得花半天功夫培养感情……
哎,说起来,你看过猴戏吗?”
乔大小姐怎么可能出门看这种贫苦人家追捧的小把戏?于是乔安月诚实地摇头。
夏云嗤笑了一声,“啧啧啧,所以说不明白你们有钱人到底为什么……难道挣那么多钱不出去花天酒地就是为了把人关在屋子里么?
你有机会啊,一定要去看场猴戏!京城老猴头那简直是一绝!那猴子就跟他亲儿子似的!恨不得成精了都!要它干嘛就干嘛……”
夏云眉飞色舞,隔空比划着,似乎真的能从她那渲染的情绪中亲临其境,听到天桥耍猴人那津津有味的吆喝声,“我小时候,经常往那儿跑去看,后来嫌一个人不过瘾,还把被关在屋里帮忙的虎子放了出来,后来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