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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表姐小时候也爱发烧。小孩子发热很寻常,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反而会强壮。”

    宗恪摇了摇头:“时间长了会有并发症,小孩子呼吸道太短,咳嗽久了就容易感染到肺部。”

    “那你该带他回那边去打针啊。”阮沅马上说。

    宗恪苦笑:“你有没有脑子?抗生素很容易造成机体依赖的,这次带他去打青霉素,下次就得带他去打头孢,再这么下去,隔三、两个月就得去一趟医院,时间久了,普通的中药对他就不起效了。”

    “那也比一直拖着受罪强,中药起效本来就慢。”阮沅嘟囔道。

    “嗯。所以我得一直看着他,真到了危险的程度,我会带他去挂急诊的。”宗恪倦怠地揉了揉眼眶,拿过茶来喝了一口,又放下,“可也不能让他太依赖现代医疗。真要三天两头往那边医院跑,大臣们又得有话说。”

    “他们凭什么有话说?”阮沅来了气,“孩子病了,去医院就诊,这又犯了哪门子的国法?太子就不是人么?”

    宗恪用手指轻轻摩挲茶碗,白底描青花的瓷碗盖,有种冰冷的、缺乏情感的触觉。

    “可不是么,太子在他们眼里,不算人。”他淡淡地说,“太子是储君。你见过成天去医院挂急诊的储君?”

    阮沅心里难过,她的喉间涌出酸楚味道。

    “这也不是他的错啊……”她低声说。

    “是我的错。”宗恪说。

    清晨,初冬的寒风刺骨,透过窗户,阮沅能看见院子里厚厚的落叶,苍老的树枝没有绿色,只剩了褐色白色的皮,光秃秃地伸向苍茫蓝天,像枯瘦的求助的手指。生命的凋落原来如此轻易,夏天明明灿烂如海,绿得扎人眼睛,繁茂得像是要撑起全世界,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全都消亡了,连踪迹都难以寻觅。

    也许明年花还会开,可是,却不是今年这一朵了。

    “我能补偿给他的,只有这个储君的位置,我能给他的保护,也只有尽力维持他储君的身份。”宗恪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嘶哑无力,“我知道被丢弃的滋味,我不想让玚儿重复那种命运,那样对他太残忍了。”

    至此,阮沅终于明白,为什么宗恪不肯再要别的孩子。

    女孩也罢了,如果有人给宗恪再生下男孩,那么太子宗玚的地位,就变得岌岌可危了:任何一个健康的弟弟,都会和他形成鲜明对比,朝野内外,改立太子的要求也会变得汹涌难挡,到那时就算宗恪极力反对,恐怕也扛不过。

    母亲是亡国公主,而且叛国又自尽,自己双腿残疾,身体孱弱……一旦丧失了太子的地位,宗玚的人生,基本上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第三十七章

    进了腊月,宗恪的精神就不太好,阮沅以为他哪里不舒服,细细打量,却又不是。阮沅不敢深问,只好慢慢陪着。

    那天,本来不该阮沅当值,吃过午饭,她去书房,却没见着宗恪。

    “人呢?”阮沅莫名其妙看看泉子,“今天应该不上朝吧?”

    “陛下不见了。”泉子板着脸说。

    “啊?!”

    “从早上到现在就没见人影。”旁边的莲子说,“看样子谁也没带,一个人不知跑哪儿去了。”

    阮沅一晕。

    身为帝王,宗恪的身后,无时无刻不跟着一大帮子人,他到哪儿,这根漫长的“尾巴”就跟到哪儿,就算将这尾巴减到最少,怎么也有个泉子跟着他,阮沅从未见过宗恪一个人到处逛。

    “难道说,出宫去了?”她有点紧张,“跑外面玩去了?”

    “真要出去了,肯定会打招呼的。”泉子说,“现在看来,陛下还在这宫里头。”

    阮沅心里发慌,难道说她无意间做错了什么,让宗恪生了她的气?

    “是不是我做错事儿了……”

    泉子摇摇头:“不关尚仪的事儿,每年今天,陛下总会找个地方自己呆着,谁也不带着。以前还通知我们一声,后来我师父总说这么着不妥呀什么的,陛下就索性一个人跑掉,谁都不告诉。”

    “今天是腊月十三,皇后的忌日。”莲子在旁边说。

    阮沅的心里,咯噔一下!

    “那往年,他都跑哪儿去?”她问。

    “这可没个准。宫里地方这么大,陛下随便往哪个角落里一猫,谁能找得到?”

    “那他啥时候出来?!”

    “这个嘛,日落以后吧。”泉子想了想,“我记得有两年,快天亮了才回来。”

    “那……咱们就坐在这儿等着?”

    “哪能呢。”泉子苦笑,“得去找呀!虽然陛下不想我们找到他,可是咱们这些跟班,总不能干坐在屋里喝茶吧?怎么也得去找找才像样。”

    如果他真心想藏起来,谁能找到呢?阮沅在心里嘀咕,宗恪这明明就是耍着这些底下人玩儿嘛。

    但是,毕竟是萦玉的忌日……

    想到这儿,阮沅的胸口像春日雨后的荒野,长满了蓬蓬乱草。

    阮沅举着一盏六角玲珑琉璃灯,手里抱着一个包袱,独自往清凉殿走。

    一下午时间,阮沅找了好几处宫苑,却都没发现宗恪的踪迹。清凉殿是阮沅的最后一个设定目标,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这儿也找不到,那她就放弃了。

    现在是傍晚六点差一刻,华胤在靠北的地方,又是早春,天黑得早,树梢尖的金色早就消退,现在这个时间,对面的人影已经模模糊糊的了。之所以知道时间,是因为宗恪把他的浪琴表给了阮沅,阮沅辨认更漏有困难,而且天生就没有时间概念,宗恪自己的生理钟却十分准。

    阮沅手里的包裹是一件毛大氅,她担心这天寒地冻的,宗恪又猫在哪个角落里一整天,早就冻坏了。

    清凉殿挨着面积广阔的太液池,因为近水,名字就是取其凉意,这儿位置偏远,本来是消夏的地方,如今还是寒冬,谁没事儿也不会上这儿来。

    殿内空间很大,阮沅进去转了一圈就花了四十多分钟,因为没人来,所以各处都还锁闭着,阮沅没有钥匙,也没法一间一间进去找,她只好拎着灯笼,边走边小声叫:“宗恪?宗恪?……”

    地方太大太空旷,人却只有她一个,七点过五分,天完全黑下来了,皇宫里树木繁盛,虽然梧桐之类的还没冒芽,但樟树这种常青树种,枝头依然满是绿叶。夜风猛烈呼啸,树丛被吹拂着,发出潮水般的沙沙响声,远远看去如鬼影憧憧,让人毛骨悚然。阮沅怕得很,越走越胆怯,到最后她只好吹起欢快的口哨,给自己壮胆。

    顺着长廊,阮沅一直走到大殿的深处,尽头有个亲水平台,外头就是太液池。往日若有船,就是往那儿停靠。如今太液池冰面坚实,船没法行驶。

    阮沅走到平台边上,石阶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