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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附近朝房值宿,因为天一亮,晋王世子一行就要进宫在清明殿执礼。连翼手下侍卫负责宫内引导,所以他今夜必定留值在此。

    果然,不到十分钟,连翼奔至近前,他一见是宗恪,脸色发白,也不敢直接道破他的身份,只名小卒赶紧打开门。宗恪顾不上搭理他,只急急冲进宫,一路没下马,竟一直狂奔至寝殿。

    听见动静的内臣从里面冲出来,为首的是泉子,他见宗恪竟抱着阮沅在宫内策马狂奔,一时慌了神

    “陛下……”

    “传太医过来”宗恪扔掉马鞭,飞快吩咐,“快点越快越好”

    太医崔景明大概是被人从热被窝里拉出来的,衣冠都不太整齐,但此刻宗恪没心思计较这点小事,只叫他快去验阮沅的伤,他担心伤太重,损了阮沅的手。

    崔景明在屋里忙,宗恪从房里出来,泉子赶紧端上热水,让他洗掉手上的血,又送来干净衣服让宗恪换上,刚才那场厮杀,弄得他身上都是血迹。

    “此事,不能让人知道。”他低沉声音吩咐了一句。

    “奴婢明白。”泉子轻声道,又端上热茶。今天他有一番忙了,从宫门到寝殿,一路上血迹不断,这些都得迅速掩盖起来。

    宗恪坐下来,端着那碗茶,没喝,却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这种时候还带她出去。”他疲倦地说,“结果弄成这样……”

    泉子静静望着他。

    “那群人是想杀我,结果伤了阮沅。”宗恪懊恼不已,“怪我,太托大了,这么危险的事情还带着她去。”

    “那些人,察觉陛下身份了?”泉子问。

    “现在想来,应该没有。”宗恪说,“泉子,你留在这儿照顾阮沅,我得去收拾收拾,等会儿要去见冤家。”

    “是。”

    第五十四章

    坐在清明殿的御座上,宗恪能看见下面跪着的人,那是他名义上的表哥,晋王郦宸的长子郦岷。

    郦岷比宗恪年长一岁,块头也大,身上黑色的薄绸被一块块肌肉撑着,即便此刻跪拜在地上,也仍显得身形高大,超出普通人。刚才他进殿时,曾略微抬头,两只炯炯有光的傲慢眼睛向上匆忙一扫,虽然男人瞬间就把头低下去了,但是宗恪仍旧注意到了,那里面闪烁着狠毒的意味。

    一头被暂时囚禁着的残忍的兽……他想。

    晋王世子还在背他那篇歌功颂德的东西,声音又粗又沉,心怀不轨之人,阿谀之词总是比旁人要多。宗恪心里有事,没有耐性,只听了两句,就把注意力挪到别处去了。

    今天阳光极好,殿内虽然黑暗,但高大的廊柱把光线整齐切割成长条,分毫不差铺在殿门口的灰色地砖上,顶上的窗棂斜斜透过太阳,在郦岷宽大的袍子一角旁,画了六个标准的金色菱形。望着地上的光暗错综,宗恪开始走神,也许是太疲惫的缘故,他不知怎么,脑子里冒出了一些全然不相干的东西……

    他想起了地产公司里的那些建筑图纸。

    曾经,他力荐的一个出色的园林工程师,为了新酒店的观赏绿地,和一心想减少成本、蛮横不顾规划的季兴德发了火,甩了摊子要辞职。

    人是宗恪挖空心思找来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他走?但是工程师和宗恪说,季兴德不是要造“人文风格”的酒店,他是在搭丑陋的火柴盒。最后是宗恪在俩人之间极力沟通,苦口婆心劝季兴德耐下心来,放远目光,这才最终化解了上下级矛盾,解决了问题。

    因为那件事,宗恪被迫成了半个规划师。

    有时候宗恪想,季兴德还真是信任他,很多次都把超出职权范围的事扔给他解决,甚至常常听从他的决断——是不是当皇帝当久了,就会油然生发一种“替人扛包袱”的苦逼气质呢?

    他甚至还记得,那个园林工程师年轻有为,打扮很有些朋克范儿,口头禅是“说不通啊说不通”,人是那种理想主义者,和季兴德意见相冲突时,就会叫嚷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害得宗恪常常为此抓狂……而且这位工程师干活不能没有音乐,久石让的《天空之城》一天24小时环绕在办公室里。

    宗恪的耳畔,好像又响起那悠扬的乐声。再一想想,他又不由觉得好笑,一个园林工程师都有资格叫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偏偏他这个皇帝,却没有这资格。

    宗恪那颗因为挂念阮沅而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大殿里,一片寂静,宗恪突然回过神,晋王世子郦岷的那篇称颂之词已经念完了。

    “世子这次千里进京,一路辛苦。”宗恪顿了一下,“晋王的病体如何了?”

    郦岷没有抬头,恭敬道:“回陛下,家父自上年中风,如今依然行动不便,无法下床,此次太后寿辰,家父不能亲自入京觐见陛下和太后,心中十分不安。”

    宗恪摇了摇头:“舅父这么多年戍守西北,殚精竭虑,现在重病缠身,不得相见,朕与太后都十分挂念,尤其是太后,最近半年时常提起,想再见一面。虽然暂时无法如愿,世子此次代替入京,等会儿太后见了,心中也必定欢喜的。”

    “是。”郦岷依然跪着,时间久了,他那高大的身影被缓慢转动的日光,拖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遮蔽了旁边的菱形图案。

    宗恪轻轻皱了皱眉,旋即又微笑道:“上次舅父他老人家进京,还是五年前。那次却没见到世子,只见到了郦岳。舅父当时曾说,要让你们兄弟一同来给太后看看,郦岳这次怎么没来呢?”

    “回陛下,家父病体孱弱,舍弟留在家父身边伺候汤药,未敢跟着一同进京。”

    宗恪点了点头:“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孝顺,这很好。世子这次入京,一路跋涉七个州县,途中可平安否?有无发生意外?”

    宗恪的声音平淡轻柔,像是随口问的,但他知道殿下跪着的人,一定听得懂里面的意思。

    果然,郦岷的身姿,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但旋即回答:“世道平静,天下享安泰,臣这一路只看见百姓安居乐业,各处均是称颂陛下圣明之声,就连定州西南原本盗匪出没的柳岗一带,如今都无风无浪,后来臣才得知,今春,岑将军率兵在当地剿匪十分得力,官员无不赞颂陛下英明,臣原本的担心,却是白费了。”

    宗恪点了点头,笑道:“一路平安就好。太后在慈宁宫,你先去吧,别让长辈操心等待。”

    “是”

    结束觐见,宗恪匆匆回到寝宫,他记挂着阮沅的伤,没有心思处理别的事情。

    回到房间,泉子正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污红的血水。他一见宗恪回来,刚想开口,宗恪却来不及理他,直接进屋。

    “怎么样?”他问崔景明。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