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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机,一针一线缝着衣服,阮沅最近很少下楼了,之前在屋里独处时的那种恐惧感也消失了,自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就再没感觉到害怕。

    阮沅不专心看电视,有时候就让它自己开着,一下午一个长篇家庭剧播过去,她都记不清内容。

    她甚至都不会再哭泣了,那晚上独自在宾馆里,她已经哭够了,因为怕留下痕迹被宗恪发觉,阮沅不停用冷水冲洗自己的脸。她知道这样做不好,要是旁人看见,恐怕得担心她的身体。

    可是阮沅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反正她肚子里的这个生物是不会受影响的,在明了一切之后,她对于自己,以及自己腹内的这条命,早就不再怜惜。

    对于过去,也许是遮蔽的盖子被云敏掀开,如阴翳从头顶拨开,青色的天空重新显露,最近一段时间,很多事情都不可思议地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渐进的过程,很多非语言的信息,一点点从四面八方飞涌到阮沅眼前,它们沿着某种无法琢磨的线索拼凑,回忆,犹如无意间滴落在画布上的点滴染料,然后被阮沅慢慢给描绘出清晰的画面……

    她想起了父亲和母亲的脸孔,还有身边的丫鬟,她甚至想起早年随母亲进宫去陪伴萦玉的那些往事,原来她对那座宫殿早就有了感情。那时候,大齐还在,一切都还没发生,很多个傍晚,她都曾被斜阳下那座宏大宫殿的艳丽夺目所震撼……每当再度想起这些事的时候,总是会有温热的液体流淌在阮沅的脸颊上,但是往日激烈的情绪却已不见踪迹,而她,就只是静静望着,像隔着一道忘川,望着这些逐渐浮现出的海市蜃楼一样的场景,久久无言。

    她不迷惑,不,一点都不。尤其是,当阮沅明白宗恪那一次为何会转头回来。

    他明明可以从此离去,再也不回这个家、再也不来见她。甚至他明明可以手刃敌人,然后理直气壮回到延朝,继续自己无碍的帝王生涯。

    ……可他还是选择了回来,选择放弃从前,陪在她身边。

    宗恪舍弃的是什么,没有谁比阮沅更清楚,这令人不忍目睹的真相,一定给他带来过巨大的痛苦——谁能容忍曾经的刺客躺在自己枕畔?甚至,谁又能不去想:这个失去记忆的刺客,什么时候会突然清醒过来、忆起从前,再给自己补上一刀?

    得有多么深的爱,多么大的勇气,才可以抵挡这愤怒和恐惧啊

    可是宗恪做到了。

    尽管他一个字都没告诉过阮沅,可她明白这一点。

    所以,她更不能把这样一个男人,拖累到绝路上去。

    事到如今,阮沅也不想再问为什么,更不想去深恨什么人,这一切,是她亲手策划,亲自实施,年少的她,把自己推上了这条不归路,连丝毫逃脱的机会都不给留。她没有办法去痛恨任何人,除了自己。

    她就是她自己的掘墓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练功服快做好了的晚上,阮沅把衣服拿给宗恪比看大小,宗恪说,这衣服她费了这么多心血,弄得他都不敢穿了,得找个檀木盒子装着、供起来。

    阮沅笑:“你当这是御赐的黄马褂么?”

    “御赐黄马褂算什么。”宗恪摇头,“这可比那珍贵多了。”

    阮沅想了想,好奇问:“我好像没看见你赏赐谁黄马褂,对吧?”

    “那边没有马褂这种衣服呀。”

    “可你也没赏赐过别的衣服给大臣啊。”

    宗恪笑起来,他摇摇头:“狄族人没这规矩,而且平白无故的给人一件衣服,在我们狄人来看,是非常不吉利的事。”

    阮沅更好奇:“是么?”

    宗恪点头:“狄人一生都在马背上过的,在外发生意外不是稀罕事,像这边说的,最后不得不‘马革裹尸’,都很常见。如果条件太恶劣,或者路途太远尸体无法带回来,那种时候,伙伴就会把死者的衣服带回家来,交给遗属。这是一种,另一种,父亲临终前,把一件常穿的外袍给哪个儿子,那就是指定这孩子继承家业的意思——衣服一递,那就是有人死了,在狄族人眼里都是这么看的,这都是老规矩了,我要是把衣服赏赐给谁,那说明我快蹬腿儿了,你想想,谁敢接这种赏赐呀?”

    阮沅扑哧乐了。

    “给我讲讲狄族人的事儿。”她突然说。

    “怎么想起要听这些?”宗恪笑。

    “你从来都没怎么提。我在宫里,成天和青菡那些中原齐人混在一起,她们知道得也不多。”阮沅扬起脸来,想了想,又说,“做了狄族人的媳妇,却什么都不知道,这多不好。”

    宗恪苦笑:“可是,我知道得也不多啊。”

    阮沅哭笑不得

    “你怎么会不知道的?你是大延的天子啊,大延不就是狄人的政权么?”

    “可我在舜天没呆几年呀。”宗恪哭丧着脸说,“统共加起来不过十年,还得刨去当婴幼儿的那三年。”

    “怎么会”

    “真的啊和你说吧,其实前几代狄族君王都有个规矩,新年第一天,得用狄语念一篇很长的祷文——有点儿像道教的青词——然后把这篇祷文放到舜天那个燃着丹珠的祭坛里,让火把它烧掉,这就算觐献给祖先了。”

    阮沅一怔,坐起身:“奇怪,我在宫里那年新年,怎么完全没听你提?”

    宗恪眨巴眨巴眼睛:“因为,我根本就没做这件事。”

    “啊?”

    “我把这个仪式取消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祷文好长好长,我根本就念不下来。”

    阮沅忍不住笑:“你完蛋了,什么人啊怎么一篇祷文都念不下来?”

    “我不认识字啊”宗恪很无辜地说,“那是狄族文字,而且全都是生僻字,祭祖祷文嘛,不是桌子板凳天地人那么简单。那上面的字,我勉强认识三分之二,能用狄语念出来的就更少了。”

    “晕死”

    “第一年当皇帝,准备了好几天,翻来覆去的背,还是不行,如果没老师帮忙,我基本上……念不下来。后来没辙,时间到了,硬着头皮上场,结果我发现,嘿嘿原来大臣们都站得远远的,根本听不见我念的是什么。”

    “……”

    宗恪却很得意:“开头几段背得很熟,到中间就不行了,实在记不住了,我只好把前面又重念一遍,可时间还是不够啊,那玩意儿我念过,大约知道费时多久,于是我就和祖先说:列祖列宗,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吧,我就把宗恒说的老虎娶媳妇的故事,对着那坛火小声讲了一遍,讲到抖包袱的地方,我自己乐个半死。讲完了,我说:‘先祖们,这故事好玩吧?祷文自己看吧,可没我的故事好玩哦’。然后我就把祷文放进火里烧掉了。站在近前的就只有几个老和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