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都绿了。”
阮沅笑得前仰后合、快喘不过气来
“你这家伙不光欺负活人,连鬼魂都跟着一块儿欺负”
她几乎可以想象当时那场景:十五岁的少年天子,煞有介事念诵着祷文,边念还边乐得咯咯笑,大臣们黑压压在下面跪着,谁也不知道他其实是在说故事……
“唉,我也不想的嘛。然后,第二年又是这么胡混下来的。”宗恪叹了口气,“那次结束仪式,下来以后我和宗恒还有周太傅说,咱还是算了吧,我真的记不住那些,就别为难我了,周太傅一听就不高兴了,把我数落了一顿,还要去和太后告状。我没辙,只好悄悄和宗恒说,明年你再多给我讲几个故事。”
阮沅扑哧笑出来
“好在第三年就来了华胤,我就顺便把这个仪式给取消了,再往后过年,直接叫人写好,然后我给盖个章,送去舜天烧掉了事。”
“列代先祖有灵,全都得吐一地血。”阮沅嘀咕道,“你这还是皇帝呢,也不脸红。”
“那怎么办?谁叫老头子没教我呢。”宗恪两手一拍,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难道你在你父亲身边那五年,没学过么?”
“咳,他哪里会教我这些?老头子当时的心思都在中原呢,吩咐给我的学习任务就是兵书韬略,这些都是中原文化的经典,狄文课程本来就安排得少,认得最基本的一些字罢了,太难认的,我就拿中原文字在上面做记号,就像你拿汉语给英语做标记一样——把老师给气得七窍生烟。”
“我才没这么做过”阮沅马上说,“我是好学生”
宗恪笑起来:“好吧,我就是那种坐在最后一排的差生,你坐我前头,我坐在你背后,考试的时候我坐不出题目来,就靠你传小纸条给我。”
阮沅抬起弯弯的眼睛,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传小纸条给你?”
“你肯定会的。”宗恪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你的心最软,舍不得不照顾我。”
那晚,俩人慢慢闲聊着,阮沅似乎对宗恪早年的事情突然有了浓厚的兴趣,宗恪被她追问,便把小时候那些琐事,都拿出来和她说。
“既然狄语不太行,那你和你爹怎么交流呢?”阮沅又问,“这么一来,岂不是没法沟通了?”
宗恪摇摇头:“没那么夸张。我和他其实没太多交流机会,而且基本的会话,对我而言没太大问题,我会说,虽然说得不大顺溜——平时的会话,吃饭聊天之类,没有那篇祷文那么困难啦再说我爹觉得,我话说得不顺,都是在华胤被关起来的缘故。”
“哦……”
“后来我的舌头顺了,也还是不怎么和他说话,我和老头子的对话模式,通常都是他说我听着,他很少问我意见,更不会花时间和我谈心。所以他一直没发觉我的狄语竟差到这个程度。至于其他人就全都顺着我,说齐语呗,反正他们又不是不会。”
“你爹,真不够关心你。”阮沅慢慢说。
“比起关心,我更希望他能离我远一点。”宗恪顿了一下,“我跟他,完全没感情。”
阮沅哀叹了一声:“你说你这样子,到底算是狄人,还是齐人?”
“我不知道。”宗恪笑了笑,神色显得茫然无措,“狄族的传统我继承不了,摆样子都摆不来,也难怪太后不满意我,齐人呢,又不可能把我当成齐人,我这样子,两边不讨好……唉,到最后只好随他们的便了,其实我是个没有祖国的人啦,所以对民族之争也没兴趣。”
宗恪这话,说得阮沅一阵感慨,心潮起伏:也许就是因为宗恪这种“无根感”,这种“怎么都可以”的无所谓态度,当今的民族矛盾才没能演变得过于激烈。
这虽然是宗恪个人的不幸,但却成了天下之大幸。
“可是你看,玚儿和我就不一样。”宗恪笑了一下,“他会狄语,从小就有老师教,他也认真学,会读,会写,我念不下来的祷文,他现在就能自己写出一篇来。都不知道这孩子心里,是怎么瞧不起我这个当爹的呢。”
阮沅吃惊
“真不得了这孩子”她不由叹道,“太出色了”
宗恪慢慢露出一个微笑:“他娘亲是齐人,可他不肯当齐人,他一心要当狄人,所以一切都向那边靠拢。”
可是某些东西却改不过来,阮沅黯然想,宗玚那孩子,认定自己是个狄人,不屑于和母亲一样做齐人,但偏偏他的饮食口味却保持着齐人的清淡风格:不碰辣椒,也不肯吃太咸。
不仅如此,宗玚从容貌上,也更接近他的生母,他的行为举止,不像豁达豪放的狄人,却更像南方温文尔雅的齐人,至少就阮沅所见,那位湘王爷元晟,在气质方面和宗玚是很相近的。
可这孩子却自以为是狄人后裔,鄙夷一切齐人的习俗——难道想做什么人,真的能由自己决定么?
这念头让阮沅不禁伤感,她现在已经知道,人的一生根本无法由自己来掌控,常常人自以为把定了人生,等到回过头来再看,不过是掉进了固有的陷阱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想到这儿,阮沅靠过来,抚摸着宗恪的胳膊:“……舜天的事儿,真的就没记住多少?”
“有些重要的风俗,我还是记得的。”宗恪想了想,“比如过年的时候得做一种面饼,加羊奶在里面然后放火上烤。这是狄人的传统,是为了六畜繁衍,取个吉祥意思,名叫春归饼。”
“我知道那个好吃”阮沅咽了咽口水。
宗恪笑起来:“嗯,你吃的是宫里做的,自然是最好的,选的上好的面粉,上好的羊奶,工艺小巧精致。普通狄族百姓也做,恐怕就没宫里这么舍得放羊奶、放奶油了,做得也没宫里精致。但不管怎样,吃这种饼是狄人过年的风俗。最近一二十年,这习俗逐步蔓延到中原来,齐人也开始吃,但是他们少见羊奶,也受不了那个味儿,就用牛奶或者干脆用蜂蜜代替,更有甚者,往里填馅儿:南瓜,饴糖,或者果仁之类。”
“恐怕不地道吧?”
“何止不地道?简直不知所谓呀”宗恪笑道,“江南四县做出来的春归饼,和墨州、燕州的春归饼,根本不是一回事——哪有往春归饼里填南瓜和饴糖的道理?春归饼本是夹着牛羊肉吃的,填进去这些甜腻腻黏兮兮的馅儿,还叫人怎么吃呢?这就像拿怡口莲来包饺子,你不觉得恶心啊?”
阮沅想了一回,真觉得有趣。
“那,还有呢?”她来了兴趣,“还有什么风俗?”
宗恪看看她,笑:“怎么?真想当狄族姑娘?”
“嗯。所以现在就得弄清楚。”
宗恪想了想,才道:“婚丧嫁娶方面,我倒是了解得不少。据说狄人结婚时,男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