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姜啸之垂下眼帘,半晌,才道:“阮尚仪已经过世了,小皇子……也没了。”
季兴德张着嘴,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季兴德语调艰难,他觉得身上有些撑不住,不由跌坐回椅子里。
姜啸之神色迟疑,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阮尚仪是自尽身亡的。此事,一言难尽。”他低声说,“陛下离宫,到这边来独自生活,也是为了阮尚仪。阮尚仪既然不在了,陛下也无法继续留在这伤心之地。”
……自尽
季兴德只觉眼窝发热,差点老泪纵横。
“那他现在……”
老人喉头哽住,问不下去了。
“陛下如今,情况不太好。”姜啸之简洁地说。
季兴德心中酸楚难当,一时,主客相对无言。
半晌,他才哑声道:“那你今天来……”
季兴德这么一说,姜啸之这才想起,他拿起放在地上的箱子,然后把箱子搁在季兴德桌上,按开箱盖。
箱盖一开,季兴德只觉得有道光从里面闪过
再定睛看,姜啸之竟从那箱中,捧出一尊玉雕
黑衣男人小心翼翼将玉雕放在了办公桌上。
那是一尊少女雕像,玉石洁白无暇,天光透过落地玻璃照在上面,只觉莹亮润泽,如梦似幻。少女五官温婉动人,容颜绝美,一双眼睛妩媚流盼,栩栩如生,望之好似神祗,令人不由深深着迷。
不仅如此,少女身上衣袂翻飞,线条流畅,细节处已臻完美,一眼望去浑然天成。
更震惊的是,少女手中擎着一枚珍珠。珍珠有婴孩拳头那么大,粉红色的光泽漾在珠身周围,一看便知是无价之宝
“这是南越国的镇国之宝,雕的是他们世代信奉的鲛神。后来南越国被旧齐景安帝所灭,这玉雕鲛神也落入华胤宫中。”姜啸之顿了顿,又说,“再后来,我大延定鼎中原,玉雕便成了宫中珍藏。因梁王平定西南有功,这尊玉雕就被陛下赏赐给了梁王。去年晋王世子作乱,梁王因参与谋反被诛,王府遭抄检,这尊玉雕也被送回宫中。”
季兴德被这一通讲述给震惊,听得完全傻了
“这尊玉雕鲛神,是陛下赠与季总的。”姜啸之说,“此乃稀世国宝,季总请好生收藏吧。”
“这怎么行”季兴德连连摆手,“这太贵重了”
姜啸之苦笑:“陛下说,季总与他有恩,他理应报答。而且玉雕鲛神,本身洁净无比、珍贵无俦,却偏偏命运多舛,一再颠沛于不祥的血腥之地。这有违上苍的意志。还是赠与季总,也好让这宝物,从此有个安身之所。”
听他这么说,季兴德不由心潮起伏:宗恪这意思,难道是把皇宫当成了不祥的血腥之地?
事情办完,姜啸之打算告辞,季兴德却喊住他。
“那……我往后再见不到宗恪了么?”他惴惴问。
被老头儿这么一问,姜啸之轻轻吁了口气,神色里,也显出几分茫然:“陛下说,有缘,自会相见。”
后来那尊鲛神玉雕,被季兴德妥善保存起来了,曾经有密友一见倾心,出价千万,想买下来,季兴德却没答应。
他知道,自己不会卖出这尊玉雕,任何时候,任何价格,都不会卖。
他想一直保留着它,等到未来哪一天,也许能再和宗恪见面。
到那时候,他会和那个年轻人说一声,谢谢。
……
然而至此之后,季兴德再也没能见到宗恪。
————袅袅尾声————
宗恒得知宗恪回宫的消息,他以最快的速度换好官服,急急忙忙往宫里赶。
“陛下如何?”路上,他问传报消息的太监莲子。
莲子垂下眼帘,只摇摇头。
宗恒心中不由一沉。
跟随莲子进宫,越过重重宫门,宗恒一直到了深宫之内。
殿前,泉子早等候在那儿,一见宗恒来,便躬身引领他往里走。
“什么时候到的?”他悄声问。
“昨夜。”泉子小声说,“今早奴婢才发觉,夜深露重,陛下身上衣服全湿了,也不知独自在那儿站了多久。”
“陛下人呢?”宗恒不禁又问。
泉子脸色悲戚,没有答他,却低头道:“王爷请随奴婢这边来。”
俩人进入殿内,又走了好久,宗恒这才发觉,他已经走到寝宫后面的花园来了。
此刻正是春末,园内百花盛开,*光似锦,五彩斑斓的花儿簇拥着,挤了满满一园,放眼望去,只觉灿烂夺目,热闹无比。
又往前走了几步,宗恒停了下来。
他看见了宗恪。
他依然是旧日的打扮,穿着素色锦袍,束着发。宗恪的装束看起来,和往昔别无二致。
但是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宗恒的心突然一缩
男人面色憔悴,令人不忍卒睹,一双黑目深陷,布满血丝,脸颊又黑又瘦,干枯不堪,连嘴唇都干裂出血了。
“陛下……”宗恒呼唤过一声之后,再不敢动
良久,宗恪才轻声开口:“宗恒,阮沅死了。”
宗恒只觉得,当胸受了大力的一拳
“她瞒着我,喝了毒药。我把她送去医院,医生们问我,为什么不能忍让一下?我怎么那么狠心、逼得一个孕妇去喝毒药?”
宗恒耳畔轰响
“我答不上来。”宗恪呆呆望着面前的满园鲜花,自言自语道,“我也想问我自己,为什么那么糊涂,眼睁睁把毒药一勺勺喂进她的嘴里?为什么就不能给她留一条活路呢?”
“……这不是皇兄的责任。”宗恒跪了下来,挣扎着颤声道,“陛下请责罚臣弟。”
“她是为了让我活着,才自己去死的。”像是没听见一样,宗恪仍旧轻声说,“所以我现在,只好站在这里。”
眼前明明是姹紫嫣红,*光无限,但宗恒却觉得有无边的悲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潮水一般,紧紧裹住了面前这个男人。
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丧失了,自这男人身上。
有火焰熄灭了。
然后,他就听见了宗恪的声音:“往后,我就留在这宫里吧,我会让你们满意的。”
宗恒五内翻腾,一时无法言述,最终,只能低下头,伏在地上。
“……是。”
于是宗恒终于明白:曾经的那个宗恪,那个充满热情、真诚快活的宗恪,已经跟随阮沅一同逝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如死灰的帝王。
从宫里出来,宗恒走到外面,他停住脚,不由回过头,望着高大而沉默的宫墙。
那浓浓的红色映在他眼中,好似干涸的血迹,布满惊心动魄的过往,织就了这个国家一段残酷而不为人知的历史。
宫墙的上方,是无限悠远的天空,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