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之后安倍晴明便也不再过于遮掩谈话的内容。

    面前的一目连和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像是默认了安倍晴明的解释一般起身托着早川绛向内院走去。

    安倍晴明对两人有些怠慢的态度也不恼怒，他只是再次看了一眼睡得脸蛋都红扑扑的早川绛一眼，然后也起身向神社大门走去。

    荒落后了一目连几步，在看到友人已经转进内院之后，这才回过身追上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安倍晴明，却没想到对方像是知道自己会追过来一般，正站在门廊处了然地看了过来。

    “请放心，我有原则性的缘由保证……绛的行踪不被透露出去。”安倍晴明隐去了早川绛的真实身份，只是用她还寄居在人身时的名字来称呼，更何况以早川绛的意愿，她是更希望被当做“早川绛”来对待的，这点小小的要求安倍晴明自然会满足她。

    荒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倍晴明，这个世人称赞的阴阳师青年，然后有些冷淡的应了一声。

    载着阴阳师的牛车踩着术法缓缓隐匿在没有人烟的道路上，荒在听不到一丝车轮的声响后回身离开了神社的大门。

    “……绛。”荒轻轻地念着早川绛的名字，视线投向台阶旁从石缝中生长而出的花骨朵，他缓缓弯腰摸了摸柔软的花茎。

    他想起之前自我介绍时早川绛的模样，娇小的妖怪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却在交换名字的时候无比坚定地强调着：“请叫我绛。”

    那时的少女，眼睛无比明亮。

    ☆、第四章

    一觉睡醒，已是傍晚。

    看来不只是身体变小了，就连生活习惯也更加趋向于小孩子。早川绛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揉着惺忪的睡颜眼从榻榻米上挣扎起来。

    枕边放着一套干净的和服，柔软的布料搭配上可爱粉嫩的樱色花纹让早川绛一眼就喜欢上了。看得出来贴合身形新制的衣物十分用心，哪怕衣服展开也不过巴掌大，布但料缝合以及边角都做的非常细致。早川绛有些笨拙地给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物，然后想了想，把换下来的衣服整齐地叠好捧着准备出门。

    然而她发现凭自己现在的身材是没办法独自走出和室的。望着面前犹如给巨人准备的门，早川绛叹了一口气，觉得脖子都开始下意识地酸疼起来了。

    “绛，我开门了。”就在少女为了将门拨开一条缝而气喘吁吁的时候，一目连的出现让她避免将一身干净的衣服弄脏的结果。男人略微上挑的眼角没有一丝高傲，反而如暖风般平易近人，长发微微遮住有眼，走动间身上的衣料在鼓动时隐隐流泻出鳞片般的光芒。

    一目连缓缓拉开门，一低头就看到小小的人儿正一脸茫然地努力仰头看着自己，哪怕不急荒的身形那般高挑，一目连现在的高度也足够少女将头抬到最大的角度，甚至因为太过后仰有些不稳地摇晃起来。

    早川绛发觉重心不稳的瞬间，不得不急忙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一目连垂下的衣摆，衣料入手柔滑，没有布料淡淡的温厚感，反而如银箔一般带着细微的凉意。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早川绛发现一目连温和的脸上正挂着有些微妙的笑容，似乎是被自己刚才笨拙地举动逗笑了一般，但是又因为怕自己难堪，因此努力克制着表情。

    “你还是到我手上来吧。”一目连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随即轻缓地弯下腰，一手温柔的将小家伙抄进臂弯，甚至调整了几次姿势以保证她不会因为自己的走动间带来的摇晃而掉下来。早川绛乖巧的应了一声好，然后顺从地抓住一目连胸襟处的一角衣料坐了下来，甚至毫不见外地向后靠着以求坐的更加稳妥。

    对于两人来说，这是一种奇妙的好感，就像是一切都决定在没有太多交流的第一次见面之时，失去信徒的风神在看到闭眼沉睡的少女的那一刻就心生守护之意，没有太多的顾忌与徘徊，只是觉得——我应该对她好一些，更好一些。

    人与人之间的善意是相互的，哪怕一个是因为意外成为小妖的早川绛，另一个又是由神堕落成妖的一目连，两人在察觉到对方的亲近与毫不保留地善意时，就达成了一种微妙而自然的亲昵状态。

    一目连带着早川绛将神社简单地逛了一圈，哪怕是因为失去了信徒神社多年无人修葺，在一目连偶尔的打扫下这里也算干净整洁，穿过大小和室，有些冷清的厅堂，寂静的连廊，一目连一边缓缓向早川绛解释道：“荒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淡，但其实意外地还是很热心肠的，不过……”说到这里，一目连有些犹疑地顿了顿，在接收到早川绛因为好奇而抬头投向自己的目光时，这才继续，“最好不要过多地在他面前提起人类，毕竟对于很多妖来说，关于人的记忆并不太美好。”

    风神一目连作为神明拥有掌控风的力量，然而为了保护信徒不被洪水折磨付出了失去右眼的代价，但哪怕他因此堕入妖刀，内心还是向着人类多一些的，在他看来人类与弱小是需要保护的对象。但是这一准则在荒的身上是行不通的，当初给海边的村民预言，从一开始的信赖到最后的怨恨与抛弃，中间巨大的反差让当初尚且稚嫩的预言之子感受到人类本性中冷漠无情的一面。如今强大起来的他虽然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不回去主动招惹人类，但是只要和人类扯上关系，他必定是无比排斥的。

    一目连这番提醒的话其实并不只是针对于荒的个人经历来说的，虽说两人的关系很快就到了比较亲密的状态，但是早川绛和荒之间基本上属于一面之缘的程度，更何况以荒的性格，两人想要亲近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除了荒之外，很多妖之所以变成妖大多都与人类的所作所为离不开干系，虽然一目连亲近人类并且毫不吝啬提供帮助，但是荒，准确说是如今的荒，并不会想要和人类有任何接触。就像众所周知的妖界霸主酒吞童子，他的过去也并不美好，甚至也是因为人类的行为带着悲伤的色彩。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人的统一性与排外性让他们在面对妖的时候异常残忍。想到两者之间的复杂关系，一目连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谢谢，我知道了。”早川绛虽有很多疑问，但是也善解人意地答应着。她也不傻，一目连会特别提醒自己这一点就说明对于荒来说，人类就是他的痛苦根源，而且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以后肯定是和妖打交道更多一些，有所忌讳是十分必要的。

    不过……想到荒刚才比较简短的接触，悠悄悄扁了扁嘴。

    荒一看却是并不会像一目连这样容易相处，但是好在看在好友的面子上有所保留，荒对自己的态度也不算太差。

    只是有些高冷和傲娇……吧。

    事实证明，集高冷和傲娇于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