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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逛了个遍,别说熟悉身影,就连年纪相似的女尼都未见到一个。

    其实也是预料中罢。

    浮宵怎会在这里,她真是魔障了。

    又走几步,穿过后门,是一片树林,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流宛心口一直以来的闷意,难得散去一些,此时天色已快晚了,她却鬼使神差地向深处走去。她确定不是错觉,她听到林深处有细碎声音。

    远远见有人背篓拾柴,穿着洁旧缁衣,却简单挽了一头长发,随动作飘晃,流宛想看仔细些,始终却只能望见清瘦背影。

    不知为何,她莫名心悸起来。

    她毫不犹豫地走近,踩得落枝呀响,使那人察觉回首,慢慢露出熟悉侧颜。

    长久的沉默后,流宛止住眼中泪水,含泪笑道:“我回来了,跟我走。”

    那人神情始终平静,眼中波澜不起,回身合十道:“法号千华,近来可好?”

    流宛本见浮宵面貌怔住心痛,又听浮宵从未对她用过的语气,说出话语,更是不知所措,忍泪问道:“姐姐怨我?”

    浮宵依然毫无触动,念道:“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有心皆苦,无心乃乐。”

    随后淡然看流宛,又道:“不怨,不思,不妄,不伤。贫尼早已放下,还请施主也放下,早脱苦海。”

    流宛看那双熟悉眼眸如旧,却不再含清愁,亦不含情意,只剩一片无澜静流。幽深如古井,宁和似莲湖,即便有风拂过,依旧难起波澜。

    流宛艰难道:“我不信你当真放的下,姐姐敢说,你这一年从未想起我?”

    浮宵极为平静,坦然望着流宛,温和道:“想起过。”

    “出世先入世,想放下,需先拿起。因为拿得太久,放下倒也轻易。我已放下,施主无需再问。”

    “我放不下,除非你跟我走。”流宛坚持道。

    浮宵摇头,平和道:“施主何苦痴妄,我已遁入空门,不会随施主离开。”

    流宛道:“那我便等,等到你愿意跟我回去,原谅我的那一天,一日也好,一年也罢,我已经寻了你一年,我不怕再等上一生。”

    “我总算找到你,再见到你,哪怕是等,也已经很好了。”

    浮宵无所触动,只是解下手上佛珠,捻转念了句佛号。

    随后二人沉默又默契地一同迈开步伐,向庵中回去。

    浮宵熟悉绕走,不叫流宛离开,任她跟随自己,只是始终一语不发,直到柴房前停下。

    回首道:“施主自便,恕不能陪。”再不看流宛,走进柴房,脱放背篓,堆放柴禾。

    “姐姐一年来……便都是做这等事体?”不知何时流宛跟进,喃喃问道。

    浮宵平静道:“都是修行。”

    素白的手不断拿放褐青枝桠,仍旧纤骨精致,却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烫伤、灼伤、划伤、指尖刀伤。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添了太多俗世痕迹。

    “我帮你!”流宛再看不下去,上前帮衬。

    浮宵并不拦她,只低眉道:“劳苦施主。”

    话音未落,流宛被树枝倒勾划到,她的手实在太过娇嫩,即刻划破肌肤,暗红浅流。

    流宛无心关心伤势,忙抬首看浮宵反应,浮宵终于变了自再见以来一直平静的神色,微微蹙眉,看得流宛心中即时忐忑起来。

    浮宵什么都不说,从怀中拿出一方洁白素帕,迟疑了片刻,执起流宛的手,轻轻擦去血迹。随后又拿出随身带着的伤药,如那年一样。

    最后直接将手帕包扎在流宛手上,虽则久违温热依旧,好在再不留恋,即刻便想收回手。

    却被人抓住了,一贯的得寸进尺。

    浮宵淡淡抬眸看她,流宛此时却也不说话,轻轻抚摸那些伤痕。

    微凉依旧。

    流宛很想问浮宵当时疼不疼,话到嘴边辗转却说不出口,沉默着落下一直藏捺的眼泪。

    滴到浮宵手背上,灼烫非常。与伤痕比较,却不值一提。

    第109章 奢想

    浮宵仍然不言,眼中隐隐漠然。

    如此更止不住流宛眼泪掉下,一滴又一滴,砸到浮宵手背上,如雨滴落。

    “你还是关心我的,证明你心中还是有我的,是也不是?”流宛问道,睁大泪眼,希望自这雾蒙模糊中看清浮宵,看清浮宵神情。

    浮宵轻轻摇头,道:“换做是谁,我都会这样做。”

    “……既然能对世人慈悲,就不能再对我慈悲一回?”

    浮宵袖回手,又捻转手上佛珠,敛眸念了句佛号。

    神之所以是神,佛之所以是佛,因为爱的是众生,大爱无疆,若是只爱一个人,心便偏颇,也就成了凡人,有了贪嗔痴怒,有了七情六欲,会了嬉笑怒骂。

    流宛觉得此时的浮宵离她好远,分明就在眼前,却远到了海角天边。

    她弄丢了她的浮宵。

    即使就在她眼前,即使逾越山海,千百度寻。

    弄丢了好远好久,不在方圆百里,不再近在咫尺。

    二人都是沉默,像她们再无话可说,只听得到眼泪不停滴落的声音,她们之间,就是沉默至此。

    “师姐?……”直到一道小心翼翼的清脆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默,浮宵看去,就见戴着头袖的小脑袋小心探进来,圆溜溜红彤彤的脸蛋十分讨喜。

    浮宵温和笑笑,不动声色旋身挡住哭泣的人,道:“怎么过来了?一会儿见到师父的时候记得把头袖摘下。”

    “师姐没听到斋板么?大家都到斋堂啦,只差师姐,正时也快过了,我便寻过来了。”小女尼道。

    浮宵道:“这位香客迷路,我送她,不必等我,劳请师妹帮我告示师父。”

    小女尼乖巧应好,亦合十对流宛道句好,便蹦蹦跳跳地跑走。

    “姐姐赶我?”浮宵还未及时回身去看那人,流宛已自背后拥住她,带着浓浓哭腔问道。

    浮宵道:“并非,庵中从不留客。”随后道:“我已不是你什么姐姐,现今法号千华。施主可以放开么?”

    “我若走了,你再不见怎么办?”流宛问道。

    浮宵平静道:“旧事我早忘却,施主宽心。”不会特地避她,她若要避她,早不会在这洛阳城内,而今,更不会。

    流宛知道这事急不来,一时情急抱住浮宵都是操之过急,可是念了一年的人就在眼前,折磨自己到思之如狂的人终于出现,她无法不心焚。

    浮宵不同她,浮宵不会说谎,流宛只怕万一,想着晚间定要叫人守着这里。可也隐隐绝望,浮宵不避她,坦然泯然待她,是否她真的就已放下?

    无论她再怎么做,浮宵都不会原谅她。何况与其说是原谅,倒不如说是无所谓。

    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