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指尖紧张地捏着筷子，终究是将这件事给说出来。
心里又有些爽快，那种与人分享的爽快。以前这些事，她没谁可以说，现在却能坦然说给顾冰听。
原以为顾冰会站在她这边，可林音发现顾冰的脸色越发不对。
心猛的一揪，像是信任错付。
她原以为顾冰不会介意她的出身。
顾冰缓缓的夹起牛腩，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嚼了嚼咽下去后问，“为什么住在舅舅家，爸爸妈妈呢？”
林音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筷子被她妥帖放在一旁，目光灼灼直视着顾冰，“妈妈在我五岁那年去世了，爸爸他……进监狱了。”
顾冰抬起错愕的眼，看了她好久才消化了那句话。
进，进监狱了。
是她想的那样吗，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的事，竟然不得不相信。因为它是事实吗？
不等顾冰问为什么进监狱，林音缓缓道，“爸爸撞了人，听舅妈说，是一对夫妇。”
顾冰的心，彻底死了。或许，还有点未烧尽的灰烬在挣扎着。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岁那年被送去舅妈家，算算林音的年龄就能知道的事，顾冰却不愿意动这个脑子，呆呆的求助于她。
“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也是她家巨变的一年。
父母双亡，二叔一跃成为明晖集团的董事长，风光无限。
某次她背着书包回家，进门前隐约能听见二婶放肆的笑。只不过，进门后就陷入一片死寂，人人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怀疑过，查过，没有一项证据指向他们。最后，索性放弃了，也接受了事实。
意外。
是意外带走了她的父母，让她彻底成为了孤儿。
曾几何时，顾冰有多恨那个该死的意外。
一抬头，撞上林音意味不明的眼神，顾冰忙不迭的低下头去。
一闪而过的，是顾冰眼底的湿润。
林音心猛地一颤，读不懂她的情绪，便只能由着她自己来猜。
觉得她的童年太过凄惨，同情她？
“顾冰，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她还在宽慰她。
因为她似乎在关心她，她不想让她担心。
顾冰一愣，低垂着眉目，心底重复着她那句话。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她也长大了。
可她要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她唯一的父母……
不该这么想。
顾冰深吸了一口气，她父母唯一，林音的父母又何尝不是，谁都不想意外发生的。
可要是没那场意外的话……
顾冰脑中天人交战，各种想法一时间都窜入大脑，硬是要争个高下。
“顾冰，你脸色不对，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音情绪完全被顾冰牵着走，一开始她还怀疑顾冰对她的家世很看重，可转念一想，要顾冰真是这样的人，那她也不会喜欢上她了。
看到顾冰含泪的眼眶后，一切都放下了。
不管她到底怎么了，她不想看到她哭。
那种钻心的疼。
软语回旋在她耳畔，顾冰吸了吸鼻子，掩唇道，“大概是刚才开车的时候开了窗，吹了点冷风有点着凉。”
“那等下吃完饭去吃点药。你想吃什么？我看你对这些菜好像没食欲，我再去厨房给你重新做些。”
“不用。”顾冰朝她摆手，指着那几道菜道，“吃这些就好。”
“哦。”林音沉寂下来。
顾冰很不对劲儿，一种她说不出的不对劲儿。
是疏离。
却又不像两人刚认识那会的疏离。
彼此熟悉，却又抗拒着这种熟悉。
林音因担心又看了顾冰一眼，突然有些恨自己读心能力的消失。
要是她还能看出顾冰的心思，现在就不用在这里瞎猜了。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顾冰变成了这样。
“林音。”话出口，顾冰声音很低，似呢喃，却还是被格外注意她动向的林音听见。
“怎么？”
“这么多年，你爸爸在监狱，你有没有去看过他？”
怨吗？
她当然是怨的，不可能不怨。
那个人带走了她的父母，哪怕是意外，她心底还是怨。
怨那场意外的车祸，怨她的父亲，继而，有点迁怒到她。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她控制不住。
“没有。”林音沉声道。
没有？
顾冰怀疑自己听错了。
父亲在监狱，林音竟然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吗？
因为什么？
“他不要我了。”林音心猛地一滞，心沉沉的下坠，从来没想到再提起这件事，她还是这么伤感。
从小最宠她的爸爸，不要她了。
鼻头一酸，林音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不能当着顾冰的面哭，至少现在不能，她还需要她。
“怎么说。”顾冰的话说的很慢，清晰的传入林音的耳中。
林音回想过去，将当时的事给顾冰说了一遍。
她还记得，事发时，她正在家做家庭作业，突然家里闯进了她舅妈，紧抓着她的手告诉她，她爸爸撞死了人，要坐牢。
林音不记得她当时是什么反应，只记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顺理成章。
父亲入狱，舅舅将她接回了他家。
她不止一次囔着要去看爸爸，都被舅舅拦了下来。
说是现在时机不合适，她爸爸是重点监督对象，不能见外人。
林音信了，她等着这一段时间过去。
可越等就越心焦。
终有一天，林音打算自己去监狱里看爸爸。
她背着书包，打算偷溜回家将她存的那些压岁钱全拿出来，乘车到监狱里去看他。
可正因为这次偷溜回家，她听到了一个令她心寒的事实。
正值盛夏，外头是聒噪的蝉鸣。
她小心翼翼推门而入，踮起脚尖溜进门却听见了从舅舅房里传来的交谈声。
“你说林音这孩子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你当初不都答应了要养着嘛！”
“我当时哪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啊，我还以为凯子他开玩笑的。”林凯，林音父亲的名字。
林音脚步顿住，扒在墙侧继续偷听。
“他早就不要这个女儿了，先前不就说让你养着吗，我看啊，这次的车祸，说是他故意的都有可能！”
“别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你自己看看他那副德行，自从你妹妹去世后，就跟失了魂一样，你说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你瞎说！”林音大声呵斥着他们，她决不允许他们这样诋毁她爸爸。
她爸爸是世上最好的爸爸，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说！
怎么可以说……他早就不要她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