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谢御史也跟进了内苑,陪着皇帝赏花喂鱼。
【谢爱卿,你近日在起居注上记了什么趣事?】
谢斐白后颈一凉,耿直地应道:“回陛下,起居注记录帝王言行,以前王过失警示后王,恕微臣不能透露。”
我才不告诉你,伺候你沐浴的侍者名额都被倒卖到百两了……
梁睿咳嗽起来。
谢斐白忙扶对方坐回亭子里,待梁睿气息平复,也未见愠色,斗胆问道:“陛下,微臣有件事一直好奇,可又不敢问……”
梁睿抬手,示意他随便问。
“您……为何不肯大婚?”
这个问题,其实宗室朝臣年年都问,把梁睿的耳根子都磨烂了。可他不能解释,只好用各种法子拖延。
谁也不愿做孤家寡人,可知心人哪那么容易寻找?
每次临朝,梁睿都能听到大殿中杂乱如潮水的心声,这些人要么畏惧他,要么痴迷他,要么欺骗他……
登基五年,无论前朝后宫,都找不到一个心口如一的人,更遑论像父皇那样拥有一个矢志不渝的伴侣。
望着满园灿烂的花树,梁睿感到一阵迷茫。
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了?还是为君者原本就没资格得到真爱?
见梁睿半天没有应答,谢斐白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陛下莫非真有什么隐疾?或者和太上皇一样,有断袖之癖?!
梁睿:“……”这小子真敢琢磨啊。
狭长眼打量了一番谢斐白,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伸手在对方脸上捏了捏,玩味一笑,扬长而去。
谢斐白丢魂似地跪在亭子里,吓得紧紧抱住了自己。
八
谢起居郎走马上任,伴君一月有余,近距离辣眼的次数多了,神经也渐渐麻木,他现在已经能对着梁睿吃下三碗饭了。
梁睿仍觉得药不能停。因为他每天都听到某人吐槽自己的婢女,垂涎宫里的老嬷嬷。
谢斐白是朝中少有的直臣能吏,年轻高才,前程光明,可不能毁在一双瞎眼上。
【谢爱卿这些年劳苦功高,朕决定给你订门亲事。这些姑娘,你挑挑看。】
梁睿递给谢斐白一份名单,全是王公大臣家中的闺秀。
谢斐白谢了恩,心里松了口气,看过名单又嘀咕起来。
这是宗室选皇后的名单吧,皇上忒大方了,这也能共享?
梁睿:“……”
谢斐白左思右想,还是不敢瞎选,俯首道:“恭请陛下指婚。”
皇帝陛下笑意深沉,伸指在一个名字上点了点。
九
谢斐白登门林府,心情格外忐忑。
上个月还在弹劾的林胡射,眨眼就要变自己的老丈人,他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更何况,皇帝赐婚是假,派自己钓鱼是真。
梁睿直白地告诉他,林胡射背后另有高人,现在办了林侍郎,只会打草惊蛇。唯有做了林家的女婿,谢斐白才能挖出更深的水。
梁睿所托,非同小可。忠君爱国四个字,在谢大人心里亦重若千钧。
若真能办成皇差,牺牲小小的婚姻幸福也不算什么。哪怕林三小姐貌比无盐,他也认了。
然而,林春红是个天仙般的美人,柳眉杏目,樱唇桃腮,携着款款香风迎面而来,醉人心脾。
谢斐白当场就吐了。
林春红倒也不在意,着丫鬟给谢大人漱口净手。
“听闻谢大人双目生疾,看到越美的人,身上越不适,可是真的?”
谢斐白羞赧地点点头,合着眼夸道:“林小姐美若天仙,谢某失态了,万望恕罪。”
“竟真是如此……”林春红掩口轻笑,“想必谢大人也不敢照镜子吧?”
“小姐谬赞。”
“听说今上乃天人之姿,谢大人时常在御前行走,很辛苦吧。”
果然,丑姑娘都善解人意。
谢斐白擦了把辛酸泪:“无妨,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十
谢林两府走动频繁,朝臣也多少闻到了风声。
这左都御史是天子近前的红人,现在又被指婚林家小姐,莫不是东江贪墨案的事儿了了?
他们如此想,林胡射也这么想。
裴尚书马上要升入内阁,这空出来的尚书之位,只要不出意外,马上就该姓林了。
梁睿端坐在龙椅上,抬眸看了眼下方的林侍郎,唇角微勾。
好戏该开场了……
这日,谢斐白应林春红之邀,到茶楼里吃茶。
素雅安静的包厢里,夕光透过菱花窗照进来,昏黄而暗沉。
林三小姐坐在窗台下,拨弄着兽炉里的香料,神情有些恍惚。
“谢大人当真想娶我吗?”她沉默许久,开口问道。
谢斐白放下手中茶盏,肃然道:“这是自然。”
“可我不能嫁给你。”林春红仰起头,泪光盈盈地凝望着对方。
谢斐白脑中一阵晕眩,慌忙错开目光。
“林小姐此言何意?这婚事是陛下钦定,而且令尊也答应了……”
“我无法嫁你,因为你是我亲侄儿,怀信哥哥唯一的儿子。”林春红凄然落泪。
“斐白,姑姑这些年寻得你好苦!”
第2章 君要臣死
十一
太和四年冬,西川府蔺家起兵造反,最终被燕字军与北蜀军联合剿灭。
府主蔺巍然自尽,少主蔺怀信死于乱兵之中,武帝梁焓下旨,蔺府满门抄斩。
因得江湖人襄助,蔺巍然的小女儿——年仅四岁的蔺怜花侥幸脱逃,化名林春红,被林胡射收养。
当时一起生还的,还有蔺怀信的一个小妾。那女人怀着身孕嫁入谢府,九个月后,四公子谢斐白出世。
谢斐白脑子里空空如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缓神许久,才吞吞吐吐地道:“我娘……她去的早,但从未说过此事……”
蔺怜花上前一步,眸光凌厉:“你娘闺名凉姝,是西川的一味药材。你身上有块白色星芒胎记,所以名字里缀了个白字。”
“住口,不要再说了!”谢斐白脸色苍白地摇头,“我是谢家人,不是反贼之后!”
“斐白,我不是要逼你认祖归宗,报仇雪恨。”蔺怜花叹息一声,“你母亲隐瞒此事,也是希望你了断父辈前尘,安享此生。”
“可这桩婚事断不能应,今上打的什么主意我猜不到。”蔺怜花咬了咬唇,“他若知道你我的身世,还如此指婚,未免太过卑鄙……”
谢斐白六神无主地打断道:“不,陛下不是那样的人,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话他自己说着也没底气。
梁睿心思深沉,手腕狠厉,消息网灵通得很。这次指婚又偏偏选了林家,怎会这样巧?
如果皇上真的早有预知,如此安排是想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