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蕤蕤连连点头,“不会的!”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问:“老师,周先生为什么帮我们找房子?”
余绯轻笑,解释:“这里离卫生院近,更安全。”
冯思彤恰巧从主卧中出来,闻言看过来,“可是,我们最多只能住一周了。”
余绯怔愣,“你怎么知道?”
冯思彤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我已经接到主任电话,他让我通知你,交流援医,在一周后结束。”
余绯静住,默了一瞬,说:“我知道了。”
她关了门,回房,调出未接来电,拨了回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
余绯调整了呼吸,才开口:“主任。”
孟景然有些意外,“怎么生分了?以前不都叫我老师吗?”
余绯没说话。
孟景然轻叹一声,“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会不会心情好点儿?”
余绯冷声问:“什么消息?”
孟景然很温和,声音也低润,不紧不慢地说:“文件下来了,你的交流援医可以结束了,一周后,你就可以回来继续工作。”
余绯无声笑了,“怎么?医院的人,你都摆平了吗?”
“余绯,”孟景然不怒而威,“你非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他长长地沉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想回来……”
“不,”余绯打断他,“主任,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我学医,不是为了你所谓的那些。”
孟景然的声音戛然而止。
很静,甚至能听见手机里电流的声音。
许久后,孟景然问:“那你为了什么?”
他问:“你不想出名趁早?”
“你不想得到界内认可?”
“你不想……”
余绯捏紧手机,“我当初想过,”她一梗,心头沉甸甸的,“我承认,你说的那些,我都想过。”
“那不就对了,”孟景然松了一口气,“既然想,就早点回来,窝在南溪那种地方,能有什么盼头?”
他谆谆教诲,“我这边,还真的却不得你这样的人才。”
余绯勾唇轻笑,有些讥诮。
孟景然说:“回来吧,你不属于那种地方。我连机票都给你订好了,待会儿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通话结束了,孟景然果然把航班信息发了过来。
蒋蕤蕤几人高兴得抱在一起大笑。
“终于可以回去了!”
“来这里交流援医,也算是锻炼了!这个经历,对评定职称肯定有利!”
“我不管,我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大餐,逛街,逛商场,买买买!”
余绯蒙头倒在床上,翻出了周锐的号码。
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就算要走,也该当面告诉他。
……
收整妥当后,余绯和几个学生照旧去卫生院工作。
进入办公室时,余绯有些恍然。难以相信,有些习惯和事物,你才刚开始适应,就必须舍弃离开了。
快下班时,她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她把杂物放进整理箱后,刚准备出门,迎面就碰见许萦。
许萦把包包挂在肩上,往门口瞧,没见到周锐的车,说:“我送你回去。”
余绯说:“先不回去,我请你吃饭。”
许萦欣然答应:“正好,宰你一顿!”
两人去了热闹的临溪街,找了家安静的餐馆。
等菜时,许萦问:“听说你要走了?”
余绯一愣,“你怎么知道?”
许萦说:“我去主任办公室,看到了文件。”
余绯一笑,“所以今天请你一顿,免得你说我小气。来了这么久,没请同事吃顿饭。”
许萦默了默,问:“回去有什么打算?”
余绯顿住,脑子有些木。
她说:“没什么打算,可能还和以前一样。”
许萦打趣,“听说你回去后,就能评主治医师,这还叫和以前一样?”
余绯一笑,岔开这个话题,“你呢?还要在这里留多久?”
许萦摇头,“估计也不会太久了。我爸妈催我回去,连婚房都给我选好了。”
她神色有些倦,虽然化了淡妆,但灯光依旧照出她眼下的黑影。
余绯给她倒了杯热水,问:“回去之后,还做这行吗?”
许萦说:“我不做医生还能做什么?”她蹙眉,“何况……许多戒毒的病人,还需要我长期关注。”
余绯问:“帮人戒毒难吗?”
“你说呢?”许萦反问,“你难道没听说过,一旦沾上毒品,就再难戒掉了吗?”她顿了顿,“不过,那是普遍情况,也有人成功戒掉毒瘾的。”
街头渐渐热闹,两人置身于市井喧嚣中,仿佛老友一样交谈。
余绯喟叹:“戒毒的成功率太低了,比我见过的最难的手术成功率还低。”
许萦耸耸肩,有些无奈,“的确有不少人染上毒瘾,可是也有不少人不甘于沉沦黑暗和绝望中。只要有人还曾抱着一丝希望,我这个做医生的,就不能先比患者放弃。”
余绯心头触动,“我简直要对你肃然起敬了。”
“别啊,”许萦一笑,露出整齐晶白的牙齿,“其实我挺挫败的,我在美.沙.酮科室这么些年,就没成功帮人戒断过毒瘾。有一个,眼看就要成功了,结果功亏一篑,没控制住,最后还是进了戒毒所。”
余绯问:“这样都没想过放弃?”
许萦蹙眉,“我认为,我帮人戒毒,只是在完成我分内的工作。我连工作都要放弃,那我吃什么喝什么?我还怎么生活?”
余绯钦佩许萦,她是一位可爱的医生。
她穿上了白大褂,就算褪下,也依旧坚守信仰。
而有的人,退下了戎装,就成草莽;有的人,脱下官帽,也不过一介庸人。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如周锐,如许萦,肩上扛着青山。
余绯问:“如果有一天你退休了呢?不会有遗憾吗?”
许萦无所谓地笑了笑,“我退休了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