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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啊,总得让我想一想。”

    ……

    秦嫣方才一门心思想离开小阁下的那些声音,心慌之下一口答应了他去翻城墙的提议,此时万事俱备,冷静下来,隐约觉得有些荒唐。

    正在踟蹰间,只听得“嗯……郎君……奴家还要……还要……”楼阁下,又一串浪音传来。那女子正在潮兴澎湃之时,声音分外大。那男子大喘,碰撞声越发销魂。

    翟容的脸上顿时绯红,秦嫣再也不能迟疑下去了,跑到翟容身边,提气蹬足,一口气向桐子街另一面一团漆黑的里坊飘拂而去。翟容顺手将楼阁的门带上,也轻踏朱色栏杆,跟着她跃入黑夜之中。

    第39章 城墙

    秦嫣感觉, 穿上了黑色衣衫,果然更便于藏匿身形了,在里坊土墙上翻来翻去, 就是没人发现, 偶然有看家狗发现了,还不及吠叫出声, 便被翟容用石块打昏。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敦煌城墙边。

    黑暗的天空上没有一丝月光流泻,连星光都不能看到。城门边的慧成坊、支定坊、宴亦坊, 都没有半分灯火, 人们早早就安睡。偶然能听到, 里坊武侯带队巡视的梆子声。

    城墙如黑夜中的洪荒巨岩沉默矗立。

    只有城墙上的火把,如一条割开天地的红线,在夜空呼啦啦燃烧。远远能听到高处巡夜士兵整齐有力的步伐, 夹杂着巡夜将领散碎的马蹄声。

    翟容停下脚步,秦嫣也随着他停下脚步。

    “怎么上去?”秦嫣完全没有任何把握。

    翟容想了想,对她道:“你听着,那城墙上面可容六匹成年马并行, 约有二十一尺,以你的身高若尽力长翻,应该是五次, 第五次你要站稳在女墙垛口上。垛口离地三尺不到四分,记住了么?”

    秦嫣点头,在心中计算了一番尺寸。

    翟容道:“可有把握五翻上垛口?”

    “没有问题。”秦嫣对自己身长身短很清楚,“可是我如何爬得上去?”她望着那高达四五丈的城墙, 如果周围没人,这四五丈的城壁她当然能够一口气爬上去。可是城楼、墙壁上下都密密站着军士,稍微爬慢一些,就有可能被发现。

    翟容指着城墙道:“城门东起第十三个垛口,可看到了?”秦嫣依言数过去,说:“看到了。”

    翟容道:“我在一丈九尺处给你抽半块城砖凸出一些,三丈五尺处再给你抽半块砖,只要你是笔直跳上去的,不歪斜,应该可以做到吧?对面也是如此,你下坠时可以搭一把手。”

    秦嫣听了他的话,在心中又默默计算了一回。以他教她的轻功心法,十几尺一次,跳上去真的不难。只需要跳三跳就能上城墙了,比贴壁爬行要速度快很多。

    “城墙下宽上窄,城壁有个坡度,比香积寺的浮屠塔好爬多了。”翟容看着那些整肃看守的军士们,“以你目前的身手,翻城墙本身并不太困难,只是敦煌是边境重镇,三步一岗哨,火把密集,巡视军将众多。不被发现是最最要紧的。”

    秦嫣仰望着夜空中这条火把化作的红色横线,如同一条卧眠的火龙。此时因无人打扰而显得分外沉静。

    “都准备好了?”翟容上下打量她。

    秦嫣又将裤腿、腰带束了一下,连发髻也检查了一下。

    “那我先上去了,在城墙对面等你。”翟容说。

    秦嫣正一正脸上的黑色蒙面巾,心里有些突突乱跳。

    翟容望着她,看出了她一双杏眼,因为害怕而有着沉默的意味。虽然给了她不少鼓励,不过还是打算给她一条退路:“如果实在害怕,我在外面等你两柱香时间。两柱香不出来,我自己去月牙泉玩,你就不必过去了。”他今日以喝花酒、狎妓的由头离开了翟府,莫名半夜又回家似为不妥。

    秦嫣道:“那我回哪里?回云水居?”今晚她是从云水居出来的,应该是回那里吧?

    翟容皱起眉:“你还想回云水居?回蔡玉班!”

    “哦……”秦嫣又想起了云水居里那声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翟容则看到了她的怯懦,轻声道:“我会等你一会儿的。”秦嫣恍恍惚惚地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翟容就不再说什么了,自头发上拔下一枚玉簪。握在手中,准备为秦嫣挑出城砖,帮助她能找到立脚点。他双腿一曲,便如一道黑色碎影一般,向着敦煌城墙而去。

    月黑风高,城墙下伸手不见五指。秦嫣自诩目力过人,黑衣黑发的翟容还是令她很难在夜色中寻找他的身影。若不是因为她知道他为了给她拨出城砖,要从城门以东第十三道垛口上墙,几乎无法寻找到他的踪迹。直到他上了女墙,在火把的红色光圈中微微闪出一道黑影,她才能够确信,他已经过了城墙。

    驻守在敦煌城墙上的军士们一切如常,根本没有人发现这道迅如魅影的黑色身影已经悄然出了宏伟的城墙。巡城的校尉带着马队,马步轻快地从城墙上缓步走过……

    他过去了……秦嫣心中暗暗道。

    远离桐子街的敦煌城特别安静,静得周身都仿佛沉浸在黑色的湖水之中。方才翟容在身边的时候,她对这个城墙纵然心生畏意,但是因为他站在边上,身上是暖和坚实的。此时单独一人面对这座大城,心中的虚怯开始如湖底泥浆一般慢慢泛起,将她吞噬。

    她再度看向城墙,心中的恐惧从一个黑色的圆点迅速膨胀,很快与外面这无边的黑夜联结成一片。

    她怎么会昏头昏脑跑到城墙边,还等着征服这个洪荒怪兽?城墙上的火光,闪耀着妖异的血红,脑海中无数次出现过的,自己鲜血淋漓惨死城头的景象,与眼前的火把猎猎交叠在了一起……

    她犹豫了。

    耳边响起翟容最后的话:“如果实在害怕……回蔡玉班……”

    “回蔡玉班……回蔡玉班……”

    她转过身,本能地想要远离这片城墙。她越走越快,仿佛要逃离这个世界。

    手指在怀里无意识地触摸,那里一小包是给长清哥哥买的藤黄、赭石和石青色。“蔡玉班”请了三危山的师傅来装饰舞蹈高台时,她用手中仅有的一点工钱,换到了这些珍贵颜料。赭石调上铅粉,可以涂抹人物白净的面容;石青和藤黄可以是山上枝叶最浓郁的绿意……长清哥哥如果得到这些颜料,一定会很喜欢……

    她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自己尚在“允和班”时,因为一路看到大唐的森严壁垒,而内心产生的绝望……

    她看到自己抱着琵琶,将头埋在袖子里,跟着陈应鹤先生过敦煌城关卡的样子……

    她看到自己每当夜深人静,想到石/国使者来到敦煌,她不得不将自己的人生画出一个不美妙的结局,那内心深深压抑着的无奈……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