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尼奴”之事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他猜测,今日一切是要揭开来了,对于真相,嫣儿能够接受几分?他觉得有些担忧。
翟羽将杏云林里,林朗先生他们曾经给秦嫣看过的图,展开来给长清看了。长清其实在嫣儿回到莫血手下时,也是看过嫣儿给他手绘的画面,只是他们手中没有合适的丝绢、帛纸,只能在长清用细沙铺就的石块平面,画个大概。
如今,长清看到了这张画技高超的原作,感受到了绘画者内心,那份真实的恐惧和痛苦一下子呼啸着扑面而来,他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嫣儿他们练习的手法,就是要将人颅骨这般打开。”
“若若你能做到吗?”翟容问道。
“好像在脑子里想想,是可以做到的。”秦嫣转动着大眼睛,“可是,有必要吗?如果我的手指有了如斯扭裂面骨的力量,要伤害人,完全可以以其他更简洁的方式。”她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挥舞着自己白而秀细的“爪子”,觉得这事儿很恶心。
翟羽问道:“先生可记得,你为我们唐国送回来的第一条讯息是什么?”
长清当然记得,道:“星芒教分为‘天、地、草’三圈。苍天为上,黄土为下,中间承载着是草字。”他补充道,“这是很多年前,莫血无意中说过的,我一直记着。”
翟羽道:“西域牧人都认为,长天厚土,蓄养牧草。以草为食,万物滋长。身轻者,化入长空为飞鸟;体沉者,陷入茂草为走兽。而那天地间的牧草生生不息,永远滋润着长生天大神。长清先生,你觉得他们的这种生存方式,与星芒教的刀奴不同分类,有没有什么关联。”
星芒教的产生,植根于西域天山的牧民部落,这一点长清是知道的。就连所谓的扎合谷也就是个称谓而已,其实莫血也是驱策着他们四处迁徙,居无定所。他们也如牧人一般,出去的刀奴无论流散在何处,都能在莫血的指引下,找到自己的部落。
长清缄默着,清冷的冬日阳光落在他的耳廓,几乎有了透明的味道。秦嫣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从小似乎无所不能的兄长,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翟容接着道:“根据我们的调查,星芒教手下的刀奴分为三种,草字圈、天字圈和地字圈。后两者应该是教习了内家武功,身手十分强悍的刀奴,那些是真正的杀手集团。而草字圈,并不是因为根骨最差才留在草字圈的,而是将他们当作牧草般放养。”
长清听了这话,与前几日,翟容跟他所做的交谈中,渐渐似乎看到了一根呼之欲出的引线,那根引线身后连着黑/火/药,只要一个火星……便会……
他问道:“难道,莫血一直在筛选、训练的就是摩尼奴?”
暂时没有人说话,大家等着长清先生,自己得出结论。他们如今掌握的情况,也是猜测为主,他们需要听到长清自己根据十几年在扎合谷的生活,为他们的调查结果,做出一个肯定的结论。
那冥冥中藏在引线中的黑/火/药,在长清的头脑中,如焰火一般绽放开来。
长清的眼圈顿时血红!
与此同时,秦嫣也不迟钝,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自己还是被他们与“摩尼奴”这个东西紧紧联系在一起。当年杏云林的阴影又罩到了她的头上了。
那种愤懑、绝望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当日翟容孤军独战,被迫砍下林朗先生两指的情景,将她的心胸涨满,涨得胸口闷痛,双眸发酸……
可是,她又隐约觉得今日的情景,似乎又与那日的情形不太一样。她用自己已经模糊的眼睛四处转看,甚至都没有人特别关注她。只有坐在近旁的翟容手伸过来,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
她悄悄擦了即将滴出来的泪水,怀疑是自己多心了,此事其实与她无关吧?否则她还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长清这两天,已经被翟容一点点疏通了,他灵光一现,转向翟羽:“摩尼奴,是巨尊尼放养在大漠的牧草?他们用这种手法,是为了获得摩尼奴的血脉,以便保持他们自己神魔一般的寿命与功力?”
他的牙缝里迸出话语:“这些年我监管着那些小刀奴,让他们修习破妄功,就是在亲手送他们上绝路?我尽力教养妹妹,最终,让她沦为巨尊尼的血食?”
众人都以怜悯的目光看向长清,他在扎合谷生存的价值,就在于此。他的每一天,每一个行为,都在为星芒教残害生灵。
因此,无论长清每日念多少经文,都无法获得真正的平静;他想要皈依平静,却总是棋差一着。当年送他法牒,答应为他引荐的慧彻僧人,莫名卷入南云山幽若云的事件中,从此他是被慈悲抛弃的一缕孤魂……长清顿时双目血红、意识昏聩起来,只觉自己一个区区疲倦肉体,竟然背负着如此深重的尸山血海来……
正在这时,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了一声清脆至极的“咔嗒”声。长清只觉得胸口如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敲,混乱的情绪居然慢慢碎裂……
随着头脑的清醒,他抬起眼,寻找那声音的发源地。
他看到嫣儿,她手中撮着几颗松子。那声响,正是她一口贝齿在咬开一枚松子的声音。
她看到哥哥,因为他自己杀孽太深一时无法接受,而心魔走火,便想着要安慰他。故意将那松仁磕得山响。
待众人看她,她才假装发现了自己的“不合时宜”,托起掌心的松子,指着案桌上,青瓷葵碟里摆着的果杂零嘴,道:“这么好吃的松子,你们不吃吗?”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方才她头一次猜出自己可能是摩尼奴时,她是心情顿时沉了底。翟容摸着她的手安慰了她,她就很快振作起来了。
是摩尼奴怎么了?再差,能比她当初一个人去敦煌时候差吗?
这松子是翟羽带来摆茶席的,他这种商道巨贾,出手都是挑尖货。如今这季节又是松子新熟,的确够新鲜、饱满。
洪远孤先笑了,打破了那沉闷的气氛,道:“长清先生用些茶点,你多年未归唐国,这些东西想来亲切得很。来来来,大家一起用一些,莫辜负了我大弟子辛苦带来的心意。”
翟羽也笑盈盈让着众人。
长清觉得心口毒血慢慢退了回去,并没有人责怪他为了活命,帮助星芒教做了那么多恶事……只是他自己心里的坎过不去而已。如今他已经逃出来了,以后好好修行自身,好好超度那些因他死去的人吧……“生老病死,轮转无际。事与愿违,忧悲为害。欲深祸重,疮疣无外。三界皆苦,国有何赖。”四无常偈在他胸中慢慢滚过,既然如今知道了因,找一个合适的缘,必然能够种下一颗善果来。长清默默合十,不再说话了。
他从扎合谷逃出来之后,因担忧自己的妹子或许不能逃脱星芒教的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