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住一晚价值不菲。
“没办法。”鹿荻从床铺上坐下来,双腿晃荡着,“我怎么知道我们部落这么几个月就能翻身呢?根本就没有计划来高昌。这两日能订到,只有这种屋子了。”她顺手摸了摸旁边鎏金的床头装饰。
秦嫣甩下遮在脸上的麻布巾子,愉快地从行礼中拿出一套自己常穿的紫色裙衫,说道:“我可不想再遮头盖脸地去逛街,我要打扮得美美地去看晚上的灯会!”高昌国各国风俗都有,但以汉族风俗为主的。高昌王族在重要场合,也都是说汉语,着古汉礼服的。如今正是汉族的新年之后第十一日,再过几日就是元宵佳节。这两日已经陆陆续续,有商家将那些费了不少时日制作起来的凤鸟、莲台、牡丹、人物、戏文等各色彩灯,开始张挂起来,以招徕客户。
秦嫣去后面的沐室里,稍微洗去一些身上的风尘,便去换衣衫了。
如今秦嫣穿上的是,新做起来的紫色波斯女裙。这与数月前鹿荻在小镇上随便给她买的衣服质地当然是不一样了。紫纱翩跹,搭配上鹿荻给她定做的白水晶头面,一头微微卷曲的长发,如同华美的丝缎,在波斯风的屋子里,越发显得相得益彰。
秦嫣走到鹿荻面前,带着白水晶大戒指的手指,修长白皙,轻轻敲着床头:“汗王,出去吗?”
鹿荻挠挠头:“我们先去楼下,用个茶点再出门。”他们一路赶过来时,早膳是在马背上对付了一下。鹿荻换洗了干净衣衫,走出来时看到秦嫣,道:“王妃还是将面纱戴起来吧。”实在太扎眼了,站那里都美得像月光下的一朵白昙花。虽则鹿荻并不担心她被人欺负,但是,在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里,还是能避让的避让一下。
秦嫣只要有得玩,还是挺听话的,便将脸上的面纱遮起来。
哪怕是这样,高挑的身子,婀娜的姿态,也还是挺招人的。不过幸而这里是高昌,各国红肥绿瘦的美人聚集的地方。外人又看不到秦嫣的脸,想来就是个波斯美姬。况且身边还陪着一个图桑男子,图桑族在西域地位不低,也就没有人来骚扰秦嫣了。
她们在客栈的用饭之所,寻到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鹿荻问侍者拿来了菜单,熟练地点了几道在高昌小有名气的菜肴,两个姑娘要了点葡萄汁酿做的饮料,优哉游哉地等着上菜。这里来往的侍者,也都打扮成波斯男子的样子。头上包裹着高高的包头巾,上面装饰着大块大块的鎏金水晶装饰。令秦嫣和鹿荻想起她们的桑迟将军,桑迟将军应该在波斯帝国属于侍卫长,可是在部落中总是穿得十分朴素。鹿荻开玩笑地道:“看来回去要给桑迟大人,也准备几套像样的礼服了。”
她们正在说笑间,鹿荻发现自己案桌的不远处,隔着一道白绢屏风。上面一笔字也没有,一点画也没有,与四周格格不入。
鹿荻是个对于视觉感受很注重的人,觉得不舒服,便去招了侍者,过来询问。侍者走过来:“请问,先生有什么要求?”
鹿荻指着那屏风道:“我有几年没来你们的客栈了,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架屏风。白惨惨地看着好不舒服,不如撤去?”
侍者一看是那架屏风,道:“回禀先生,这座屏风是蜜姑娘的。不能撤,姑娘弹琵琶要用它遮着的。”
“什么蜜姑娘?”鹿荻少年时,曾经出入这种风月场,知道事若反常必有其妖,想来这蜜姑娘应该有着不俗的缘故和来头。
“蜜姑娘全名叫扎罗斯古尔蜜。”侍者解说道,“是一名粟特人,专擅琵琶。尤其擅长中原名曲《归海波》。”
“《归海波》?”秦嫣本来支着头,在看鹿荻跟那侍者说话。此刻听得来了精神,“《归海波》如今还有人喜欢么?”
“怎么没有?就是太难了,会弹的人少。”侍者道,“我们这边的蜜姑娘,就是弹《归海波》的大家。整个高昌城,要听《归海波》就要到我们‘怡丰’客栈来。”
秦嫣问道:“今日能听吗?”
侍者道:“只要有人点,便会弹的。”
鹿荻看娜慕丝感兴趣,也道:“多少钱帛点一曲?”
侍者打量了一下两位客人,男客俊秀体面,女客虽则挡着半张脸,那点倾城姿色还是可以透过面纱的起伏转折,隐隐辨认出来的。加之这两位客人,住的又是最昂贵的套间客舍。便道:“两位若实在要听,小的去给客人安排。”他伸出两个手指:“一曲《归海波》需要两车丝绢。”
“去你的!”鹿荻当场就不顾自己的“贵客”体面,村夫一般道,“抢钱啊!”她前几年部落中穷困潦倒,当然是没这个闲钱来高昌吃喝玩乐。但是再物价上涨,也不能涨到这种地步啊?鹿荻发现自己失态,收敛了一下,道:“不听不听,什么东西?”
鹿荻待那侍者走远了,轻声对秦嫣道:“莫急,我们的位置好,说不定有什么冤大头回来付账。然后我们一起听听看,是什么仙女弹的曲子。”却觉得娜慕丝有些奇怪,平日里她也是跟她有说有笑,又玩又闹,很多事情都看得无足轻重,相处起来十分协调。
可是她似乎如今看起来有些僵硬,鹿荻推了推她:“娜慕丝,有什么事情吗?”
秦嫣用了很大的精力,才将眼睛里的酸胀压了下去。《归海波》倒是没什么,这种难度极高的曲子,被大西域道上的琴师追崇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可是,“一曲两车丝绢”……
秦嫣喊住那侍者,如今的度量衡之中,一车丝绢其实还是挺乱的。她问他:“请问这位小哥,一曲两车丝绢,以什么车计算?一车的话,要多少卷丝绢?”
侍者方才被鹿荻骂了,倒也很有涵养并不生气。此刻见这个女客在问,依然微笑答道:“是以独轮小车为计量,一车十二段绢帛。总计二十四段绢帛。”
鹿荻听她问价格,问得如此详细,便道:“你想听?”若是大油壁车,那一车是挺夸张的。若是普通独轮车的计量,虽则是贵了一些,以她图桑王部汗王的身份,到底还是能够承受的。当下不由分说拍出几个金饼子:“听了!给我去兑钱!”
侍者做到了生意,大为喜悦,朗声道:“东三厢座,点蜜姑娘《归海波》。”
鹿荻反正钱已经花出去了,老子那就舒爽地听。听听看这个仙女曲子有多了不起。只见面前的灯笼一阵明明暗暗,不知道怎么布的光,听曲台的四周慢慢暗了下来,而那素白的屏风就显得明亮了一些。
秦嫣已经早有准备,将自己的面巾悄悄取下,当做巾帕掩在自己的眼皮之下。免得泪水被人发现。
那屏风越来越明亮,成为了一道柔和的光源。
光源前,逐渐显出了一个人影来。
因鹿荻花了钱听这曲